第1章 租界夕阳红
1930年代,纸醉金醉又满目疮痍的上海法租界巡捕房内。
法租界霞飞路的梧桐树影在警局雕花玻璃上摇曳,陈砚清倚着斑驳的红木窗框,将最后半截哈德门香烟碾灭在黄铜烟缸里。
烟灰缸上镌刻的鸢尾花纹路早己模糊,倒像极了此刻法国领事皮埃尔?杜邦扭曲的脸。
“陈!你必须为今天的无礼付出代价!” 杜邦领事的法式中文裹着浓重鼻音,手杖顶端的镀金狮头随着他的咆哮不断叩击地板,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压出深浅不一的凹痕。
这位领事先生今早刚在百乐门喝完路易十三,此刻酒气混着雪茄味扑面而来,熏得围观警员们首往后缩。
陈砚清慢条斯理地解开藏青色警服第二颗纽扣,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
他伸手取下墙上的留声机唱片,金属边框在西斜的夕阳下泛着冷光,倒像是把锋利的裁纸刀。“领事先生,您听说过爱迪生发明的留声机转速原理吗?” 他突然将唱片往桌上重重一放,震得旁边的搪瓷咖啡杯叮当作响。
围观的法国警员们顿时炸开了锅,叽里呱啦的法语谩骂声此起彼伏。
陈砚清却充耳不闻,从工具箱里掏出个黄铜制的转速测量仪,这玩意儿是他托在工部局当翻译的表弟从德国走私来的。“贵夫人坚称案发当晚,她正在家中伴着《蓝色多瑙河》跳华尔兹。”
他故意拖长尾音,将测量仪的探针轻轻贴上唱片纹路,“可问题在于 ——”
随着唱针落下,激昂的华尔兹旋律在警局大厅回荡。陈砚清突然伸手按住调速旋钮,原本舒缓的节奏骤然加快,乐声变得像踩缝纫机般滑稽。
几个憋笑的警员连忙用袖口捂住嘴,角落里的打字员姑娘 “噗嗤” 一声笑出声,打翻了桌上的墨水瓶。
“正常转速是每分钟 78 转,” 陈砚清提高音量,测量仪的指针疯狂摆动,“而案发当晚,隔壁裁缝铺的王师傅清清楚楚听见每分钟 100 转的声音!” 他猛地扯下唱针,唱片戛然而止,“也就是说,贵夫人播放的根本不是这张唱片,而是提前准备好的赝品!”
杜邦领事的脸涨得比他领带的颜色还红,手杖 “啪” 地折断在地毯上:“你们中国人就会拆台!这是对法兰西帝国的侮辱!”
“不,领事先生。” 陈砚清突然露出狡黠的笑容,从口袋里掏出个丝绒小包,慢悠悠地打开。
蕾丝内衣飘落的瞬间,整个警局陷入诡异的寂静,唯有老式座钟的滴答声清晰可闻。
“我们中国人还会捡洋落儿。” 他故意用指尖挑起内衣的蝴蝶结,“顺便一提,这玩意儿内侧绣着‘爱你的玛丽’,和贵夫人梳妆台上的手帕绣工一模一样。”
法租界督察长的脸色比死人还难看,当场宣布将陈砚清贬至老城厢警局。
当陈砚清扛着破旧的牛皮箱走出警局时,正撞见姨太太玛丽坐着黑色别克轿车仓皇逃离。
车窗摇下的瞬间,两人对视一眼,陈砚清摘下警帽行了个夸张的绅士礼,惊得玛丽的珍珠耳环都差点掉下来。
夜幕笼罩老城厢时,陈砚清蜷缩在漏风的值班室里。
煤油灯的火苗在穿堂风中摇曳,将匿名信上 “南市码头有死婴哭” 的字迹映得忽明忽暗。
他凑近细看,信纸边缘还沾着些暗红色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窗外,黄浦江的汽笛声混着更夫的梆子声传来,远处城隍庙的飞檐在夜色中宛如张牙舞爪的巨兽。
突然,信纸背面浮现出若隐若现的水印 —— 那是枚刻着 “生苦” 二字的铜钱。
陈砚清将信纸举到油灯上烘烤,铜钱周围渐渐浮现出细密的蒸汽管道图案。
他想起白天在杜邦领事书房里,无意中瞥见的那张泛黄的上海地图,上面同样标注着这些奇怪的管道。
“有意思。” 陈砚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将信纸小心塞进贴胸口袋。
墙角的老鼠突然发出尖锐的叫声,惊得他下意识摸向腰间的勃朗宁手枪。
这一夜,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