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院包厢内那惊鸿一瞥的“鬼影”闪光，以及李震山坠楼前凄厉的“鬼啊——”
惨叫，其核心驱动——磷粉的来源，成了陈砚清必须锁定的关键环节。
苏挽云实验室的分析报告明确指出，现场残留的磷粉纯度不高，含有特定杂质，并非工业或实验室级产品，更像是用于舞台特效或某些特殊用途的民间制品。
“舞台效果…”陈砚清指尖敲着报告，“白露是角儿，戏班子里捣鼓这些‘鬼火’玩意儿，她最在行。杜小七！”
“在呢，探长爷！”杜小七正试图用放大镜聚焦阳光点烟，闻言立刻凑过来。
“查！查白露近期接触过哪些卖胭脂水粉、舞台油彩、稀奇古怪玩意儿的地方！特别是能搞到磷粉的！”陈砚清下令，“重点放在她常去的铺子，尤其是卖‘夜光粉’之类东西的。”
“得令！”杜小七眼睛一亮，这可是他的地盘，“西马路那片儿，卖女人家东西的铺子，我熟！包在小爷身上！”
杜小七像条泥鳅钻进了繁华又藏污纳垢的西马路。
他扮成一个替“新捧起来的角儿”采买行头的小跟班，在脂粉香气弥漫的街巷里穿梭，跟老板娘们插科打诨，用几块新出炉的蟹壳黄和几段荤素不忌的俏皮话，很快就锁定了目标——“宝香斋”，一家老字号胭脂水粉铺，据说后台行头、名伶私用，都爱光顾这里，尤其以特制的舞台用粉闻名。
“宝香斋”店面不大，却古色古香，檀木柜台擦得锃亮，空气中混合着各种花香、脂粉和药材的奇异气味。老板娘是个西十岁上下的精明妇人，姓吴，穿着素雅的旗袍，盘着发髻，眼神活络。
杜小七晃进去，东摸摸西看看，拿起一盒胭脂闻了闻，啧啧道：“老板娘，你这‘醉海棠’味儿正！不过我家新捧的白老板说了，唱《惊梦》那折‘离魂’，脸上的‘夜光粉’得再亮些！暗场子里，那‘魂儿’得幽幽的，勾人又吓人才够味儿！您这儿有更‘劲道’的没？”
吴老板娘眼皮抬了抬，打量着杜小七：“白老板？露华浓？她用的‘夜光粉’一首是我们这儿特供的，按老方子配的，够用了呀。”
“嗐！这不是新排的戏，灯光师傅要求高嘛！”杜小七凑近柜台，压低声音，带着点江湖气，“白老板私下说了，要那种‘见火就闪’、‘特别亮’的！最好…‘沾上就甩不掉’的！您懂的，做效果，要的就是一个‘真’字！钱，好说！”他故意拍了拍鼓囊囊的钱袋。
吴老板娘眉头微蹙，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和疑惑：“见火就闪？沾上就甩不掉？唱戏用这么烈的…？”她打量着杜小七，似乎在判断这话的真伪。
杜小七立刻拍胸脯：“老板娘，您还不信我？我小七在西马路混这些年，啥时候诓过人？白老板亲口吩咐的！她说以前用的，效果不够‘冲’！”
也许是杜小七的“熟面孔”起了作用，也许是“白老板亲口吩咐”打消了部分疑虑，更可能是杜小七拍在柜台上那几块现大洋实在，吴老板娘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从柜台最底层一个带锁的小抽屉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没有任何标记的扁圆锡盒。
她打开一条缝，一股更刺鼻、带着点大蒜味的奇异气味飘了出来。
“喏，就这个了。”吴老板娘声音也压低了些，“掺了白磷的，纯度高，见光见热就冒烟，沾皮肤上烧得慌，遇明火‘轰’一下就着，亮得能晃瞎眼！可得小心再小心！存放要避光避热，用的时候戴手套，沾手上立刻用菜油擦！唱戏…真要用这么烈的？”她最后又狐疑地确认了一遍。
杜小七心中狂跳，脸上堆满笑：“要的就是这效果！谢了老板娘！”他付了钱，小心翼翼接过锡盒，像捧着个炸弹。
就在他转身要走时，吴老板娘看着他手里的锡盒，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低声嘀咕了一句：“说起来…白老板前几次来拿这种粉的时候，那眼神…怪得很。不是高兴，倒像是…像是下了什么大决心似的。付钱的时候，手指头都是冰凉的…”
杜小七脚步一顿，回头咧嘴一笑：“唱戏的嘛，入戏深！谢啦老板娘！”他揣着锡盒，一溜烟跑了。
回到警局，苏挽云立刻对锡盒里的粉末进行检测。显微镜下，颗粒形态、杂质成分与案发现场残留的磷粉样本高度一致！
化学试剂反应也完全吻合。这就是同一种磷粉！
“物证链完善！”陈砚清看着报告，眼神锐利如刀，“白露有购买、接触案发现场同类型磷粉的首接渠道和能力。结合她作为名伶对舞台道具和效果的深刻理解，因为磷粉常用于鬼怪出场制造‘鬼火’效果，她完全有能力将磷粉布置在包厢的特定位置！”
三人模拟现场：包厢角落的阴影处、厚重的丝绒窗帘褶皱里、甚至是门框上方不易察觉的缝隙。
当李震山因次声波和曼陀罗香陷入高度紧张、幻听幻视的状态时，他神经质地抽烟，水烟袋点燃的明火，或者他因恐惧而急促动作产生的摩擦，都可能瞬间触发磷粉的闪光！
“想象一下，”陈砚清站在模拟的包厢里，“一个本就疑神疑鬼、被‘鬼哭’折磨的老人，在昏暗的光线下，眼前突然爆开一团惨白刺眼、烟雾缭绕的‘鬼火’！这足以成为压垮他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确信自己真的‘见鬼’了，从而在极度的恐惧中做出跳窗或坠楼的疯狂举动。”
杜小七缩了缩脖子，咂舌道：“乖乖！白老板这心思，比黄浦江底的淤泥还深！台上唱的是《惊梦》，台下导的是一出活生生的‘惊魂夺命’啊！这‘鬼火’，点得真他娘的准！”
磷粉之谜解开，指向白露的铁证又多了一条。
窗外的天色，似乎也被这冰冷的真相染得更加阴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