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吝啬鬼请客
王老抠家客厅的墙上,新挂了幅"松鹤延年"图。说是新挂,其实那画纸边角都卷了毛,仔细看能瞧出是去年从灶王爷像背面揭下来的——毕竟灶王爷吃了他三十年供品,该还个人情。
这日晌午,张屠户提溜着半扇猪肉来串门:"老抠哥,我今儿杀猪剩的,你尝尝?"王老抠正蹲门槛上用草绳捆咸菜疙瘩,抬头见张屠户手里的肉,眼皮猛跳两下,赶紧把咸菜坛往怀里拢了拢:"使不得使不得!我家灶上正炖着呢,昨儿刚钓的鱼,今早刚宰的鸡,你这一来倒显得我怠慢。"
张屠户被堵得首挠头:"那...那我坐会儿?"
"坐!"王老抠忙不迭搬来榆木凳,又朝里屋喊,"他婶子,把那碟腌萝卜端来!"话音未落,他媳妇捧着个缺了口的粗瓷盘出来,盘里码着七根蔫巴巴的萝卜条,像七根晒干的细竹棍。
张屠户捏着筷子犯难:"老抠哥,咱交情可不是一天两天,我就想看看你家灶上到底炖啥好肉——"
"看!"王老抠突然一拍大腿,拽着张屠户往墙根凑,"你看这幅画!"他指着墙上那幅歪歪扭扭的"松鹤延年","上边那只丹顶鹤,红顶子油光水滑的,那脖子上挂的...挂的是鱼!"他踮脚用手指戳了戳画纸,"刚钓上来的胖头鱼,鳃还一张一合呢!"
张屠户眯眼瞧了半天,画上那只鹤单脚站在松枝上,脖子确实弯成个钩,钩尖挂着团墨渍——也不知道是没擦干净的笔,还是主人家硬说那是鱼。"老抠哥,这鹤嘴里叼的是云吧?"
"云?"王老抠急得首搓手,"你再往右看!"他又拽着人挪到窗边,窗外歪脖子槐树上挂着个纸风筝,是年前他小儿子扎的,翅膀涂得花花绿绿,尾巴还拴着截红布。"那是我家二小子扎的'金翅大鹏'!"王老抠踮着脚往树上看,"你瞅那翅膀展开多宽,扑棱起来能抓兔子,上边沾的...沾的是烤乳鸽的油星子!"
张屠户仰头看了会儿,风一吹,风筝"啪嗒"掉下来,正好砸在他脚边。他捡起来抖了抖,纸面上还沾着半块泥,哪有什么油星子。"老抠哥,你这风筝怕不是用浆糊粘的?"
"浆糊?"王老抠的脸涨得跟猪肝似的,"那是我特意买的香油拌的浆糊!就为让这风筝飞高点,引下点荤腥气!"他突然一拍脑门,"对了,我昨儿夜里梦见灶王爷了,他说我家房梁上挂着只风干的野雉,毛都金灿灿的,就等你来吃呢!"
张屠户被逗得首乐:"老抠哥,你这房梁我上个月还帮你掏过麻雀窝,哪来的野雉?"
"那...那是我记错了!"王老抠急得首跺脚,"反正你看这画有鱼,望这风筝有鸟,吃饱了精神食粮比吃肉还管用!"他转身冲里屋喊,"他婶子,把那碗腌萝卜再端过来,给张兄弟续上!"
张屠户望着桌上的咸菜,又看看墙上的"鱼"和地上的"鸟",突然一拍大腿:"哎哟老抠哥,我今儿才算明白,啥叫'望梅止渴',你这是'望画止饿'啊!"他从怀里摸出块油纸包,"得嘞,我也不能让你白受累,这是我今早买的酱牛肉,你尝尝——"
王老抠眼睛一亮,刚要伸手去接,又猛地缩回来,把油纸包推回去:"使不得使不得!我这不是看你来了高兴嘛,哪能收你东西?"他转身把那碟腌萝卜往张屠户手里一塞,"快吃快吃,这萝卜脆着呢,嚼着有股子肉香味儿!"
张屠户捏着萝卜条,突然觉得嘴里泛起股子咸菜味儿。他望着墙上的"鱼"和地上的"鸟",突然笑出了声:"老抠哥,你这画工可真行,鱼鳍画得跟萝卜丝似的,鸟爪子跟咸菜梗似的——"
"去你的!"王老抠抄起扫帚作势要打,"吃你的萝卜!"
两人笑作一团,那幅"松鹤延年"图被风吹得晃了晃,画纸角又卷起来,露出背面的灶王爷像——原来去年贴画的时候,王老抠把前后两张画粘反了,灶王爷的脸正冲着饭桌,嘴角还挂着两撇没擦干净的墨,倒真像刚吃完肉在擦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