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加载失败,请检查网络连接。"
林小川把手机往沙发缝里一摔,震得茶几上的玻璃杯嗡嗡响。他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这破网!刷个短视频卡三秒,打游戏延迟二百五,连微信视频都卡成PPT!"
七十岁的林老爷子正坐在阳台藤椅上,戴着老花镜翻一本泛黄的旧相册。听见动静,他用指甲盖儿敲了敲相册:"小川啊,你爷爷我年轻那会儿,等封信要半个月。"
"等信?"小川从沙发缝里捞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又灭了——电量剩1%。他手忙脚乱翻出充电宝,插头的瞬间还在嘟囔,"等信能咋的?又不能视频,又不能发红包......"
"不能视频,不能发红包,可那时候的人啊,"老爷子翻开相册,指着一张穿的确良衬衫的黑白照片,"你奶奶在新疆建设兵团,我在东北当伐木工人。我给她写封信,说'今天伐了棵红松,树桩子能当桌子';她回信说'今天摘了筐哈密瓜,甜得能把牙粘住'。"他扶了扶眼镜,"从寄出到收到,得跨过大半个中国,火车汽车轮船挨个坐。"
小川充上电,手机屏幕"啪"地亮了。他快速划拉两下,又烦躁地戳了戳:"那您咋不急?现在我刷个广告都得等五秒广告,您倒坐得住?"
"坐得住?"老爷子把相册推过去,指着最后一页——一沓皱巴巴的信纸,边缘全是邮票,"我给你算算啊:从伊春到乌鲁木齐,火车要走七天七夜;到了乌鲁木齐,信得转汽车去喀什;喀什再转马车去团场......"他用手指头比画,"每走一段,我就得去邮局问'有我家的信没'。有回下大雪,邮局的马爬犁陷进雪窠里,我蹲在雪地里等了俩钟头,手冻得跟胡萝卜似的。"
小川的手机突然"叮"地响了——是外卖到了。他蹭地跳起来,撞得藤椅吱呀响:"来了来了!"抓起外套往门口冲,又回头喊,"爷爷您接着说,我听着呢!"
"我接着说啊,"老爷子笑着摇头,"等信的日子,我白天伐木,晚上就着煤油灯给你奶奶织毛衣。针脚密得能过水,怕她冬天冻手。"他从裤兜摸出个布包,打开是把毛线团,"你瞧,这团线还是当年剩下的,颜色都褪了,可摸着还软和。"
小川的外卖到了,是麻辣烫。他捧着塑料盒往回走,吸溜着热汤,突然被门槛绊了一下,汤洒了半盒。他蹲下去捡盒子,瞥见老爷子脚边的老座钟——那是爷爷的宝贝,每天上发条,走得比电子表还准。
"爷爷,"小川吸了吸鼻子,"您说等信要半个月,可我现在刷个视频卡三秒都急得想摔手机......"
"摔啥手机?"老爷子把毛线团塞进他手里,"来,帮我绕两圈。"小川乖乖坐下,手指被毛线缠得乱糟糟的,突然想起什么:"对了爷爷,您当年等信的时候,要是信一首不来,会不会也急?"
"急啊!"老爷子把煤油灯往跟前挪了挪,"有回我等你奶奶的信,等了二十三天。第二十三天傍晚,我蹲在邮局门口,看着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突然就哭了——心想这辈子是不是再也见不着她了。"他拍了拍小川的手背,"可第二天天刚亮,邮递员就敲我家门,说'林师傅,有你家的信,从喀什转过来的'。"
小川的手机又"叮"地响了——是游戏加载完成的提示音。他手忙脚乱点开,突然顿住了:"爷爷,您说那会儿您等信,能等的不仅仅是信吧?"
"咋的?"
"等的是盼头啊!"小川眼睛亮了,"就像我现在等游戏加载,等的是打赢那局;等外卖到了,等的是麻辣烫的香;等视频缓冲完,等的是那个搞笑的结尾......"他挠了挠头,"其实我也有耐心的,上回等您住院部的检查结果,我在走廊坐了俩钟头,没玩手机,就盯着墙上的挂钟数秒。"
老爷子笑出了褶子:"我咋不知道?你那天下着雨,裤脚都湿了,还把保温杯里的水给我续了三回。"他从藤椅底下摸出个小铁盒,"来,这是你小时候攒的玻璃球,我给你收着。"
小川接过铁盒,玻璃球在阳光下闪着光。他突然想起什么,翻出手机:"爷爷,我教您用微信视频吧?您想奶奶了,随时能看见。"
"成!"老爷子戴上老花镜,小川凑过去帮他调试。屏幕里,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趴在窗台上浇花,看见镜头笑得首拍腿:"老林头!你又把我养的茉莉花浇成落汤鸡了吧?"
"没呢!"老爷子举着手机晃了晃,"小川教我视频呢,你看这小娃娃,比你会摆弄手机!"
小川看着屏幕里的奶奶,又看看身边的爷爷,突然觉得手里的玻璃球暖乎乎的。窗外的阳光洒进来,照在老座钟的铜摆上,一下,两下,慢得像首诗。
"爷爷,"小川把毛线团重新绕好,"以后我等网的时候,也给您织件毛衣吧?就用您这毛线。"
"好啊,"老爷子摸了摸他的头,"针脚要密,别学你爸当年,织得跟渔网似的。"
手机屏幕亮起,视频里奶奶举着茉莉花晃了晃:"小川啊,下周末来家里吃饭,你爷爷非说要给你做红烧肉——他现在天天看抖音学做饭,把厨房差点烧了!"
小川抬头看爷爷,老爷子正偷偷擦额头上的汗,嘴上却硬:"那是你奶奶怕我闲得慌!"
阳光透过纱窗,在两人身上洒下一片金斑。老座钟的铜摆还在晃,一下,两下,把岁月晃成了最温柔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