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愣蹲在床底下,后脑勺磕在床板沿上,疼得龇牙咧嘴。床底的灰尘扑簌簌落进脖子里,他缩成个虾米,听着外屋老婆秀芬的尖嗓子在头顶炸响:"王二愣!你给我出来!"
"男...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出来就不出来!"他梗着脖子喊,声音撞在墙上嗡嗡回响,倒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秀芬把木拖鞋摔在玄关,"哐当"一声。王二愣赶紧捂住嘴——上回他躲在衣柜里,就是这声"哐当"震得他耳朵发懵。今儿这事儿说起来也冤,他就想在结婚七周年偷偷买把电动剃须刀,省得每天早上被秀芬揪着络腮胡念叨"像长了络腮胡的老山羊"。谁承想刚把攒了三个月的私房钱塞进鞋盒,就被秀芬翻了个底朝天。
"好啊你个王二愣!"秀芬的声音突然拔高,"上个月说工资全交,合着藏了八百块买剃须刀?你当我是瞎子?"
王二愣把脑袋往床缝里又挤了挤。床是他十年前结婚时买的,床底堆着换季的棉鞋、没拆封的快递盒,还有半袋受潮的虾条——那是他上周趁秀芬买菜偷摸嗑的,现在正散发着诡异的油哈味儿。
"不出来是吧?"秀芬哼了一声,王二愣听见塑料袋窸窣响,"我这就把你那堆破袜子、臭鞋盒全扔阳台,看你还躲不躲!"
"别别别!"王二愣急得首搓腿,"我...我今天脚气犯了,脚底板痒得慌!"
"痒死你!"秀芬抄起鸡毛掸子敲了敲床板,"上个月你说脚气犯了不洗澡,结果熏得我家猫三天没进卧室;上上个月你说脚气犯了不拖地,结果地板滑得我摔了个屁股墩儿——合着你的脚气就是躲清闲的借口?"
王二愣摸了摸后槽牙,那颗蛀了半年的牙又开始抽抽。他想起上周三半夜,自己蹬了被子露着脚丫子,秀芬举着电蚊拍追着他打:"王二愣你属青蛙的?脚底板比脸还凉!"哪成想现在倒成了罪状。
外屋突然安静下来。王二愣刚松口气,就听见"咔嗒"一声——是抽屉拉开的声音。他心里"咯噔"一下,那是他藏私房钱的另一个据点,上个月刚把三百块零钱塞进老花镜盒里。
"哎呦喂!"秀芬的声音突然甜得发腻,"这不是咱儿子幼儿园画的全家福吗?我找半天了。"
王二愣差点笑出声。那幅画他被儿子涂得像抽象派,红脸蛋儿蓝鼻子,上周秀芬收拾书房时当废纸要扔,还是他抢下来的。此刻画纸被抖得哗啦响,接着是翻找的动静。
"找到了!"秀芬举着画晃了晃,"儿子画得真好,爸爸的大胡子像刺猬——"
"哎哎哎!"王二愣急得首拍床板,"那是我新留的艺术胡!"
"艺术胡?"秀芬噗嗤笑出声,"上个月你说留胡子有男人味,结果被咱妈骂得躲在厕所哭;上上个月你说留胡子显成熟,结果送外卖的小哥喊你'大爷'——合着你这艺术胡是纸糊的?"
王二愣的脸腾地红了。他想起昨天早上送儿子上学,门卫大爷拍着他肩膀说:"老妹儿,你家老爷子挺精神啊?"儿子憋笑憋得首抖,他追着儿子满院子跑,最后被秀芬拽回家,揪着耳朵骂"没羞没臊"。
外屋突然响起《最炫民族风》。秀芬举着手机放音乐,音响震得床板嗡嗡响:"王二愣,咱玩个游戏啊——你要是不出来,我就跟着这歌扭秧歌,扭到你出来为止!"
王二愣捂住耳朵。前年小区广场舞比赛,秀芬扭得太投入,把隔壁李婶的金耳环勾走了,俩人为这事儿吵了半个月。此刻音乐声里传来拖沓的脚步声,他想象着秀芬踩着红色棉拖扭得腰肢乱晃的模样,赶紧喊:"别扭别扭!我出来我出来!"
他刚探出头,就见秀芬叉着腰笑出了眼泪。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照见她手里举着个蓝色盒子——正是他藏在阳台储物箱最底层的剃须刀。
"傻不傻?"秀芬把盒子扔过来,"上周逛超市我看你盯着这剃须刀看了十分钟,问你你说'不买不买,浪费钱'。我就想啊,咱们结婚七年,你连束花都没送过,这剃须刀就当七周年礼物吧。"
王二愣捏着盒子,喉咙发紧。床底的灰尘落在他肩头,像撒了把星星。秀芬蹲下来帮他拍灰,突然瞥见他后槽牙:"哎呦,牙又疼了?明儿我陪你去看牙医,上次你说那颗牙漏神经..."
"不用!"王二愣赶紧捂住嘴,"我自己去,男子汉大丈夫...咳,男子汉大丈夫牙疼也得自己扛!"
秀芬笑得首拍腿。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过,把晾衣绳上的袜子吹得摇晃。王二愣看着老婆眼角的细纹,突然觉得床底的灰尘也没那么难闻了——毕竟,能躲在这儿跟老婆斗嘴的日子,可比那些所谓"男子汉"的面子金贵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