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拾荒者与辐射鬣狗
破晓的光刺破厚重铅灰的云层，洒在“锈蚀坟场”之上。
这里曾是旧时代繁华的边陲小城，如今只剩下扭曲的钢铁骨架，像巨兽腐烂后遗留的嶙峋肋骨。
空气里弥漫着永恒的铁锈味和某种更深沉的、来自地底或记忆深处的腐朽气息。
死寂，是这片废墟的主旋律。
只有永不停歇的风，呜咽着穿过空洞的窗框和坍塌的楼板，卷起细小的金属碎屑，为逝去的文明撒下冰冷的骨灰。
凌锋像一只在废墟间谨慎穿行的壁虎，紧贴着粗糙的混凝土残骸移动。
他只有十七岁，但废土的风霜早己在他年轻的脸庞刻下与年龄不符的冷硬线条。
一件磨损得几乎看不出原色的帆布外套裹着他精瘦却异常结实的身体。
自制的简陋防护面罩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属于猎食者和被猎食者的眼睛，锐利、警惕，在阴影中快速扫视着每一处可能潜藏危险的角落。
他的目标很明确：深入这座被称为“旧城废墟”的危险地带边缘，为雷叔寻找能救命的东西——旧时代遗留的“广谱霉素”药片。
雷叔，对凌锋来说，是父亲般的存在。
他在垃圾堆里把他和小铃铛捡了回来。
用铁锤和汗水养活了他们。
而此刻他却躺在铁锈镇那间漏风的棚屋里，咳得撕心裂肺。
铁锈镇那点可怜的草药根本压不住他肺里翻腾的辐射尘和炎症，他撑不了多久了。
“嘎吱……”
凌锋的靴子踩在一块半塌的预制板上，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他立刻屏住呼吸，身体伏低，耳朵捕捉着任何异常的响动。
几秒钟后，确认只有风声，他才继续前进，敏捷地钻进一座曾经是大型购物中心的残骸。
巨大的穹顶早己塌陷大半，阳光从破洞斜射下来，形成一道道浑浊的光柱，照亮了漂浮的尘埃和满地狼藉：
破碎的玻璃、锈蚀的货架、风化成渣的塑料模特、还有那些早己辨认不出用途的金属垃圾。
他熟练地用一根前端磨尖的钢筋撬棍撬开一个半埋在瓦砾下的金属收银柜。
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张粘连在一起的、印着模糊笑脸的彩色纸片（旧时代的钱？）。
失望只是一闪而过，他立刻转向下一个目标。
翻找、撬动、辨认……动作迅捷而精准。
一块蒙尘但结构相对完整的电路板，或许能换点过滤芯。
半瓶标签模糊但液体还算清澈的净水片，这是珍贵的资源！
几颗在墙角顽强生长的、表皮发紫发皱的变异土豆……收获勉强，但都不是他急需的。
汗水沿着他的额角滑落，渗进面罩边缘，带来一丝痒意。
他抹了把脸，目光扫过这片被翻找过无数遍的废墟。
焦躁感如同冰冷的藤蔓，一点点缠绕上心脏，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寻找。
他走向购物中心深处，那里光线更暗，坍塌也更严重。
一个不起眼的、被扭曲的金属门框半掩着的角落吸引了他的注意。
门后似乎是个小型储物间，他用撬棍费力地顶开变形的门，里面堆满了倒塌的货架和破碎的瓦砾。
他耐心地清理着，终于在一个货架底部的缝隙里看到了一道微弱的光，那是一个印着红十字和模糊字母的白色小塑料瓶反射出来的。
他心跳猛地加速，快速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瓶子挖出来。
瓶身布满划痕，标签破损，但关键的几个字母——“broad-spectrum antibiotic”——还依稀可辨！
里面还有小半瓶白色的药片！
希望的火苗瞬间点燃了他冰冷的胸腔。
就在他狂喜地将药瓶紧紧攥在手心，感受着塑料瓶身坚硬的触感时——
“呜嗷——！”
一声低沉、沙哑嘶嚎声毫无征兆地从他刚刚进来的入口方向炸响！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声音里充满了原始的饥饿和暴戾，瞬间撕裂了废墟的死寂！
凌锋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
他太熟悉这种声音了——辐射鬣狗！
而且是至少三只！
他猛地回头，狂跳的心脏几乎要撞出胸腔。
入口处昏暗的光线下，三个庞大的、轮廓狰狞的影子堵住了唯一的出路！
它们体型堪比小牛犊，原本可能是某种犬科动物，但辐射和变异早己将它们扭曲成了怪物。
皮毛大片脱落，露出底下暗红溃烂的皮肤和虬结的肌肉，森白的獠牙如同匕首般突出嘴唇，涎水混着暗色的血丝滴落在地，发出轻微的“滋啦”声。
它们浑浊的黄色眼珠死死锁定了他，喉咙里滚动着贪婪的低吼。
跑！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
凌锋没有丝毫犹豫，将药瓶塞进最贴身的口袋，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弹起！
向着购物中心深处，他之前留意到的另一个可能的逃生通道——
一个被杂物半掩的通风管道口冲去！
动作快如鬼魅，这是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磨砺出的本能。
“吼！”
一只体型最大的鬣狗反应最快，后腿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带着腥风首扑凌锋后背！速度远超凌锋的预估！
凌锋头皮发麻，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矮身向前翻滚！
利爪带着破风声擦着他的头皮掠过，“嗤啦”一声将他后背的帆布外套撕开几道大口子！
他狼狈地滚到一堆坍塌的混凝土块后面，心脏狂跳。
另外两只鬣狗也包抄过来，呈扇形将他围住，堵死了通往通风口的路线。
它们步步紧逼，喉咙里的低吼变成兴奋的咆哮，涎水滴落得更急。
无处可逃了！
凌锋背靠着坚硬的混凝土块，药瓶在口袋里硌着他，他可不能死在这里！
他抄起身旁的一根钢筋。
这个动作彻底惹怒了眼前的鬣狗！
最大的鬣狗眼中凶光爆闪，庞大的身躯带着咬碎骨头的巨口，首扑凌锋咽喉！
凌锋几乎是本能地将手中半截锈蚀钢筋猛地向上斜撩！
“锵！”
钢筋险之又险地卡进了血盆大口！
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凌锋后背狠狠砸在混凝土上，眼前发黑，双臂欲裂。
他死死攥住钢筋两端，用全身力气顶住那张滴着涎水的巨口。
鬣狗疯狂甩头，力量大得几乎要撕裂他的肩膀。
另一只鬣狗趁机闪电般扑下，腥臭的热气扑面而来，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彻底笼罩！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一股从未有过的、源自骨髓深处的剧痛和灼热感，毫无征兆地在凌锋体内猛烈爆发！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轰然炸开！视线瞬间被一片冰冷的银白色光芒吞噬！
不是来自外部，而是来自他自身！
就在那沾满涎水的獠牙即将触碰到他喉结皮肤的刹那——
“给我——滚！！！”
凌锋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暴怒的咆哮！
他那只试图格挡的手臂，并非迎向利齿，而是本能地、失控地朝着旁边虚空猛地一挥！
轰隆隆——！！！
以他为中心，方圆数米之内，所有散落的金属——
断裂的钢筋、扭曲的货架残骸、生锈的罐头盒、甚至地面混凝土里的金属丝网——
全都像被赋予了狂暴的生命！
它们疯狂地震颤、呻吟、挣脱束缚！
下一秒，奇迹或者说灾厄降临！
所有无论大小、形态的金属都在一种无法理解的恐怖力量下，化作一股毁灭性的、高速旋转的金属洪流。
这股洪流带着撕裂空气的刺耳尖啸，精准地、狂暴地撞上了扑在半空的鬣狗。
噗嗤！咔嚓！噗噗噗——！
令人牙酸的骨肉撕裂声、金属嵌入躯体的闷响、以及鬣狗临死前短促凄厉到变调的惨嚎，瞬间混合成一首血腥的交响曲！
那只庞大的变异兽，连挣扎都来不及，就在半空中被无数狂暴的金属碎片彻底撕碎、贯穿、绞烂！
暗红的血肉之雨，劈头盖脸地浇了凌锋一身！
惊变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最后一块扭曲的金属碎片“当啷”一声掉落在地，死寂重新笼罩了这片空间。
凌锋僵立在原地，保持着挥臂的姿势，如同凝固的雕像。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头痛剧烈，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
浑身的力量仿佛被瞬间抽干，双腿软得像煮烂的面条，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他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
那只刚刚引发了金属风暴的手，此刻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着。
更让他惊恐的是，手臂的皮肤上，几道闪烁着微弱金属光泽的诡异纹路，正沿着血管的走向缓缓浮现、蔓延！
那感觉，像是皮肤下被强行嵌入了钢丝！
“呃……”他试图抬起手，却换来一阵更剧烈的头痛和眩晕。
胃里翻江倒海。
砰！砰！砰！
每一次心跳的搏动都牵扯着那金属纹路，带来一阵阵难以言喻的异物感。
这是什么？
刚才那力量……是来自他？
还是……来自这片诅咒的废土？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那两只被吓破胆、却并未远离，只是退到更远处阴影里，依旧用贪婪而惊惧的目光死死盯着他的辐射鬣狗。
它们低伏着身体，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呜咽，似乎在等待他力竭倒下的那一刻。
凌锋想再次尝试抬起手，想再次呼唤那恐怖的力量。
但念头刚起，脑海中的剧痛就猛然加剧！
视野瞬间被黑暗吞噬了大半，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重重地向前栽倒下去。
最后的意识在彻底熄灭前，他只捕捉到两个画面：
手臂上那蔓延的金属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不祥的光泽；
以及，远处阴影里，那两双越来越近、闪烁着凶残光芒的黄色兽瞳……
黑暗，彻底淹没了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