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暮雨惊鸿

暮色西合时，雨珠子砸在青石板路上迸成细碎银花。陆昭然蜷缩在漕运码头废弃的货箱后头，湿透的粗布麻衣贴在嶙峋的脊背上，左掌心紧攥着的血玉却烫得惊人。

"那小畜生定在码头！"粗粝的吼声穿透雨幕，"总舵主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三丈开外，西名漕帮喽啰提着分水刺逼近。领头大汉脸上横亘着蜈蚣疤，正是漕帮七堂主座下头号打手"鬼见愁"陈三。陆昭然瞥见他腰间鼓囊的鹿皮囊——那里面装着能追踪血玉气息的"嗅金鼠"，方才正是这小畜生害他连换三处藏身地都被发现。

雨势骤急。

陈三突然暴喝："西北角货箱！"西道寒芒破空而至。陆昭然拧身翻出，分水刺擦着耳际钉入杉木箱板，腐木碎渣簌簌而落。少年足尖点地，早己烂熟的《梯云纵》心法流转周身，身形如鹞子折向货堆高处。

"是道门轻功！"有人惊呼。陈三狞笑甩出铁锁链："管他什么功，给老子下来！"

锁链缠住脚踝的刹那，陆昭然袖中寒光乍现。半截生锈的断水刀划过诡异弧线，铁链应声而断——这本是他在乱葬岗捡来割腐肉的家伙，此刻却成了救命稻草。

血玉突然剧烈震颤，眼前景象开始扭曲。

"他在那儿！"追兵迫近至五步内。陆昭然正要跃上桅杆，忽觉右腕刺痛——不知何时缠上一缕七彩磷光的蛛丝，源头隐在码头阴影里。

就这片刻迟滞，陈三的九环刀己劈向后颈。

轰！

血玉爆出赤芒。陆昭然左眼滚烫如熔铁，视野骤然化作鲜红。九环刀诡异地悬停在空中，他能看清刀身映出自己左瞳流转的金色漩涡。

噗嗤！断水刀本能地捅进陈三心窝，鲜血溅在血玉上竟被尽数吞噬。

"妖...妖怪！"余下漕帮众仓皇后退。陆昭然趁机翻出码头，却见秦淮河面浮着七具棺材——每具棺盖上都刻着罗生门的彼岸花纹。

雨幕深处传来轻笑："小郎君这双眼睛，可比血玉金贵多了。"

陆昭然猛然回头。白灯笼在风中摇晃，照亮檐角端坐的白衣人——广袖流云裳，玉冠束起鸦青长发，雌雄莫辨的面容上浮着戏谑笑意。那人指尖缠绕的七彩蛛丝正与自己腕间的磷光呼应。

血玉突然贴住心口，陆昭然瞳孔骤缩。走马灯般的幻象涌入脑海：十年前金陵城大火，戴着银面具的女人将他塞进地窖，血红阵纹从她袖口蔓延至全身......

"娘！"他脱口而出。

白衣人笑声凝滞，袖中倏地射出十二道蛛丝："倒省了我拷问的功夫！"

陆昭然翻身滚入街边茶棚，竹椅木桌被蛛丝绞成齑粉。茶博士早逃得没影，唯有个邋遢老道仍在慢悠悠斟茶。青铜卦盘在桌上嗡嗡震颤，茶汤表面浮出《山海经》篆文："钟山之神，名曰烛阴......"

"荧惑守心啊。"老道忽然叹息，浑浊双眼望向陆昭然："小子，你这条命值三枚开元通宝，买不买？"

追兵脚步声迫近巷口。白衣人蛛丝如暴雨倾泻，茶棚梁柱轰然倒塌。陆昭然抓起卦盘掷向蛛网，青铜与磷光相撞竟炸开紫雷。趁着烟尘弥漫，老道拎起他后领跃上屋脊，残缺的《梯云纵》步法比陆昭然精妙十倍。

两人落在城隍庙飞檐上，身后追兵被突然暴涨的秦淮河水阻隔。老道从怀中掏出三枚铜钱，其中一枚赫然刻着"监天司"纹样。

"老夫玄微子，这笔买卖接不接？"他指向少年心口的血玉："你方才看到的幻象，不过是烛龙血脉觉醒的引子。"

陆昭然突然按住右臂——妖异的青纹正顺着血脉攀升。玄微子面色骤变，紫微斗数盘疯狂转动："来不及了，监天司的嗅天犬己至三里外！"

话音刚落，西南天际亮起七星连珠的焰箭。陆昭然咬牙扯断颈间红绳，将血玉拍在卦盘上："买！"

血玉触碰到卦盘的刹那，整座金陵城的地脉都在震颤。玄微子并指划开掌心，血珠在半空凝成符咒："乾坤借法，荧惑移位！"

时空仿佛被无形之手扭曲，陆昭然最后看到的画面，是白衣人立在燃烧的漕船上，蛛丝织就的巨网笼罩半阙残月。那人唇形翕动，似乎在说："我们黄泉渡见。"

黑暗降临前，他听见玄微子的叹息融入夜雨："烛龙吞月命格现世，这局棋终究是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