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的浊浪裹挟着破碎的屋梁与牲畜尸骸,如巨兽般吞没金陵城南。陆昭然踏着半截浮沉的石狮脊背,左眼金瞳灼如熔金,死死盯住河心——那座被洪水冲垮的镇河铁牛基座下,青铜龙首正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暗红龙气如血浆喷涌,将夜空染成诡谲的绛紫色。
“龙脉封印碎了!”玄微子的嘶吼混在风雷中。他背上的青铜卦盘疯狂旋转,卦象却始终定格在“泽水困”的死局。不远处,云青崖的白绫在狂风中猎猎作响,覆眼绫布下渗出两道血痕。她怀中渡劫古琴嗡鸣不止,琴腹中藏着的三尺青锋几欲破匣而出。
“来不及布阵了!”陆昭然右臂妖纹骤然暴起,青黑纹路蔓至颈侧。他纵身扑向龙首裂口,断水刀狠狠劈向喷涌的龙气——
铛!
刀锋撞上无形壁障,反震之力将他虎口撕裂。龙首裂缝中竟浮出半卷《河图》残篇,洛书文字化作金链锁住龙脉,而链节正被龙气寸寸挣断!
“让开!”云青崖的声音穿透混沌。
她足尖点过漂浮的棺木,渡劫古琴凌空横转。左手五指扣住琴弦的刹那,秦淮河水倒卷成悬天瀑布,无数溺亡者的怨灵在浪尖尖啸。白无垢的七彩傀儡丝自暗处射来,试图缠住她手腕:“疯了吗?诛仙剑意会撕碎你的魂魄!”
云青崖恍若未闻。染血的绫布骤然崩裂!
嗤——
两道紫电自她空洞的眼窝迸射,所过之处雨滴凝成冰棱,怨灵尖啸化作飞灰。陆昭然左眼金瞳剧痛,恍惚看见千年前画面:覆雪昆仑巅,烛龙剑侍跪地泣血,同样的紫电贯穿她双目,将万丈冰崖劈作齑粉……
“原来是你……”他喃喃道。
琴腹炸裂!
三尺青锋裹挟着湮灭万物的紫芒,撞向龙首裂缝。天地失声,唯有剑魄离歌响彻九霄——那是上古剑灵燃烧魂魄的绝唱。
龙首在紫电中轰然炸裂。
陆昭然被气浪掀飞,妖纹失控地吞噬右臂血肉。剧痛中,他看见云青崖如断线纸鸢坠落,诛仙剑意反噬将她经脉寸寸撕裂,白衫绽开血梅。
(必须抓住她!)
本能催动烛龙之瞳。金焰在左眼燃至极致,视野骤然分裂——云青崖坠入沸腾的龙脉岩浆,铁链自虚空中贯穿她心脉。白无垢的傀儡丝缠住她腰肢,人面蛛毒却瞬间侵蚀她丹田。她的指尖离汹涌的龙气仅剩三寸!
“给我……回去!”陆昭然嘶吼着伸出妖化的右臂。
时间在龙脉核心坍缩成漩涡。妖纹缠裹的利爪穿透现实与未来的夹缝,硬生生抓住半息前的云青崖——那时诛仙剑魄尚未离体,她的指尖还按在琴弦上!
轰隆!
现实被暴力篡改。云青崖跌进他染血的怀抱,而本该吞噬她的龙气巨口,此刻正咬住她残留的虚影。虚影在龙息中灰飞烟灭,反噬的诛仙剑意却顺着两人接触的肌肤,悍然冲进陆昭然左眼!
左眼炸开琉璃破碎的脆响。
陆昭然跪倒在漂浮的屋脊上,怀中是昏迷的云青崖。他左眼金瞳流淌出熔金般的液体,视野里整个世界正被焚烧重构——
滔天洪水化作慢坠的血色琉璃;
玄微子卦盘崩裂的铜屑凝成星轨;
白无垢藏身的阴影里,人面蛛正啃噬他心口妖纹;
而龙脉深处……一柄缠绕锁链的巨剑刺穿地核,剑柄刻着“天枢”符印!
“看见了吗?”妖皇精魄在他识海狂笑,“这就是《玄都玉京策》的镇物!”
剧痛催生暴怒。陆昭然仰天长啸,右臂妖纹彻底龙化!青黑鳞片覆满手臂,利爪撕向虚空某处——
刺啦!
三道金色爪痕烙在天地间,竟将喷涌的龙气强行缝合。秦淮河水骤然平息,裂开的青铜龙首被无形之力压回河床,只余水面漂浮的《河图》残页证明这场浩劫。
晨光刺破云层时,陆昭然左眼缠着染血的布条。新生的烛龙金瞳在布下灼烧,视野里残留着诛仙剑意劈开的时空裂痕。云青崖躺在他膝头,白绫己毁,紧闭的眼睑下空空如也。
“为何改我命轨?”她忽然开口,声音枯哑如碎瓷,“诛仙剑魄本该与龙脉同葬……”
陆昭然扯下颈间血玉。玉中浮现母亲模糊的侧影,而此刻那幻影的唇形竟与云青崖昏迷时的呓语重合:“……阿然快逃……”
“因为你的命,”他将血玉按进她掌心,“早就不只属于天枢阁了。”
河风中传来白无垢的轻叹。七彩傀儡丝自柳梢垂落,末端系着半块焦黑的桐木——那是渡劫琴的残骸。云青崖颤抖着抚摸琴木焦痕,忽然咳出大口鲜血,血珠在半空凝成冰晶,每一粒都映出陆昭然缠目的布条。
“值得吗?”她染血的指尖抚上他覆眼的布。
陆昭然抓住那只手按在自己妖化的右臂上,鳞片割破她掌心:“这话该我问你。”
远处玄微子踉跄走来,青铜卦盘中央嵌着《河图》残页。他望向云青崖空洞的眼窝,喉头滚动:“诛仙剑魄离体的反噬……会持续蚕食魂魄。”
“我知道。”云青崖摸索着拾起断弦,“所以抓紧时间——下一处龙脉在洛阳。”
陆昭然左眼布条下渗出金痕。新生瞳术的视野里,无数血色锁链正从云青崖心口蔓延,而链条尽头……连着九霄之上翻开的《玄都玉京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