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金陵城浸在靛青色雾霭里,陆昭然踩着湿漉漉的青砖疾行,右臂妖纹随呼吸明灭。三日前白无垢血洗青云禁地的场景仍在眼前翻涌——那相柳分魂被傀儡丝绞碎时,竟嘶吼出罗生门秘传的《九幽引》咒文。
“玄微老头,你卦盘里藏的真是通天犀角?”少年踹开城隍庙后巷的木门。
破败庭院中,玄微子正用青铜卦盘承接月光。盘底螭纹凹槽里嵌着半截焦黑兽角,细看可见角芯透出玉髓般的光泽。“温峤当年凭此物照破牛渚矶水妖,今日老夫倒要看看...”他指尖突然发力,卦盘边缘七十二星宿符篆次第亮起,“这金陵城藏着多少披人皮的孽障!”
嗤啦!
犀角无火自燃,幽蓝火苗窜起的刹那,整条巷道青石板浮出《山海经》妖文。陆昭然左眼金瞳剧痛,只见隔壁胭脂铺掌柜的后颈裂开蛾翼状口器,绸缎庄伙计袖中探出骨刺——方圆百步内七成百姓竟显妖相!
“屏息!”玄微子甩出铜钱镖,钉住扑来的鼠脸妖傀,“犀火照形,凡妖邪必现本相!”
幽蓝火网笼罩巷道上空时,三道身影从瓦檐飘落。
“赊刀客?”陆昭然攥紧断水刀。为首老者肩扛九环大刀,正是鬼市预言“金陵王气尽时索命”的奇人,此刻他腰间皮囊渗出腥黄黏液,刀铭“见血封喉”西字化作扭动的蜈蚣。
“画皮师,傀儡师...”玄微子咳着血冷笑,“十二奇人竟有三尊成了妖傀!”
画皮师咯咯娇笑,人皮灯笼映出她脊椎节节凸起的蛇骨。傀儡师黑袍下伸出百条丝线,猝然缠住玄微子卦盘:“老东西,燃犀角这等凶物也敢现世?”
轰!
陆昭然妖纹暴起,断水刀斩向丝线却迸出金石之声。左眼金瞳穿透黑袍,骇见傀儡师胸腔嵌着半颗搏动的相柳头颅!
“青云剑派饲妖,你们饲魔!”少年旋身劈碎人皮灯笼,飞溅的灯油触地燃起青焰。画皮师尖叫褪去人皮,露出布满复眼的肉瘤躯体,口器喷出腥风:“烛龙小子,你娘柳七娘当年...”
话音戛然而止。玄微子卦盘猛转,天河弱水虚影自盘心涌出,将妖傀冲得踉跄倒退2]。
“乾坤借法,九幽洞明!”老道咬破舌尖喷在犀角。焰光暴涨如烈日,三妖傀体表腾起黑烟。赊刀客大刀劈向陆昭然天灵盖,刀风却诡异地绕过少年,首削玄微子脖颈!
当啷——
千钧一发之际,七色磷光缠住刀柄。白无垢倒悬在槐树上轻笑:“老神棍,欠我条命哦。”人面蛛丝发力绞拧,九环大刀寸寸断裂。
陆昭然趁机突进。金瞳锁定傀儡师心口相柳头颅,断水刀贯入的瞬间,妖纹顺刀身蔓延至相柳残魂。凄厉嘶吼中,黑袍炸裂,腐肉如雨落下4]。
“小心身后!”白无垢急叱。
画皮师肉瘤裂开血洞,百条触须卷向少年后心。陆昭然回身横刀,左眼却骤现重影——燃犀火光里竟浮出云青崖被铁链贯穿的未来幻象!
噗嗤!
玄微子青铜卦盘当胸挡住触须,盘面“荧惑守心”卦象迸裂。老道踉跄倒地,袖中甩出最后半截犀角:“接住!用烛龙血点燃...”
陆昭然割掌泼血。烛龙金血触到犀角的刹那,蓝焰化作赤金龙形冲霄而起,整座金陵城亮如白昼!
“不——!”
三妖傀在龙焰中现出原形:赊刀客蜕变为九头鬼车,画皮师竟是百目蜃妖,傀儡师黑袍下钻出相柳主魂!龙焰掠过秦淮河,水面浮出更多妖影:漕帮总舵主额生牛角,监天司掌印后背探出蝠翼...
“原来满城皆妖。”白无垢蛛丝勒碎鬼车鸟首,嗓音发寒。
玄微子挣扎爬起,染血的手指在卦盘碎片上急划。碎石悬浮拼出星图,中央赫然映出天枢阁主结印的虚影!老道目眦欲裂:“竟是师兄用《玄都玉京策》改了金陵风水...以全城为鼎炉养妖!”
陆昭然忽然闷哼跪地。右臂妖纹如烙铁灼烧,血玉在怀中剧烈震颤——龙焰光柱中,云青崖的白绫幻象再次浮现。少女唇齿开合无声,他却读懂那句谶言:
荧惑守心夜,五旗逆天时
龙焰渐熄时,东方泛起鱼肚白。玄微子盯着满地卦盘碎渣惨笑:“通天犀角己毁,但天道留了更凶的烛龙之瞳给你...”他猛地攥住少年手腕,“听着!十二奇人还剩九位,若再有三人堕妖——”
“便是荧惑守心,天地焚劫之时。”陆昭然望向掌心随曦光淡去的血痕,那灼痛感像极了母亲在血玉幻影中的触摸。
巷口忽传来金锣鸣响。白无垢变色卷起蛛丝:“监天司的黄巾力士!走!”
三道身影消失在晨雾中。满地妖傀残骸间,半片未燃尽的犀角突然亮起微光,焦黑表面浮出《玄都玉京策》的鎏金纂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