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秦淮河浮着一层血色薄雾，陆昭然踉跄撞进废弃染坊，右臂妖纹如烧红的烙铁般嘶嘶作响。两个时辰前，青云剑派三名弟子在长干桥围剿他，断水刀斩断的剑刃竟渗出墨绿毒雾——相柳分魂的腐蚀之力己渗入经脉。
“呃啊！”他撕开衣袖，皮肤下青黑纹路疯狂扭动，所过之处血肉焦黑。左眼金瞳不受控制地睁开，视野瞬间被血色吞没：染缸里残存的靛蓝染料沸腾如活物，梁柱阴影化作嶙峋骨爪，连飘落的柳絮都成了带刺的毒针。
轰！
妖气冲破屋顶，半条街的灯笼应声炸裂。火雨倾盆而下，燃烧的雨滴却在触及陆昭然周身三尺时骤然凝滞，化作千万颗剔透的血色琉璃珠悬在半空。
“烛龙血脉暴走，竟能扭曲水火法则？”清冷嗓音从染池后传来。白无垢斜倚着褪色的茜纱，月白锦袍在妖火中流淌着冰绡般的光泽。他指尖轻勾，七色磷光的蛛丝从袖口激射而出，毒蛇般缠向陆昭然心脉。
陆昭然本能挥刀，断水刃却斩了个空。蛛丝穿透皮肉首抵心窍，刺骨寒意强行压住沸腾的妖血。他喘着粗气抬头，却见白无垢身后立着三个提线傀儡——赫然是方才追杀他的青云弟子！
“你抽了他们的生魂？”陆昭然瞳孔骤缩。
“不过借皮囊一用。”白无垢轻笑，傀儡丝在月光下折射出妖异虹彩，“倒是你，再放任妖纹吞噬神智，怕要变成相柳的饵食了。”
话音未落，悬空的血琉璃珠突然震颤。陆昭然左眼金瞳深处浮出两道竖纹，染坊景象如褪色水墨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漫天赤红枫叶——
枫叶在半空凝成巨大的血玉形状，玉纹间浮现骇人画面：
云青崖跪在青铜祭坛中央，九根刻满符咒的铁链贯穿她琵琶骨。白绫浸透鲜血，覆眼的绸带崩裂，封印的诛仙剑气正反噬双目。她颤抖着抚上琴中剑，琴匣内却传来婴儿啼哭般的剑鸣！
“不！”陆昭然嘶吼伸手，幻象轰然碎裂。
现实与未来的碎片在脑内疯狂冲撞：染缸里沸腾的靛蓝变成忘川河水，悬空的血琉璃映出柳七娘的银面具，而漫天枫叶正簌簌嵌入他龟裂的皮肤——
噗嗤！
三片枫叶如刀刃扎进右肩，伤口竟浮现与血玉相同的巫族图腾。剧痛中，金瞳深处竖纹彻底成型，染坊内所有运动轨迹在他眼中化作凝固的丝线：白无垢翻飞的衣袂定格成绸缎褶皱，坠落的瓦当悬停如石雕，连妖火舔舐梁柱的火苗都成了琥珀里的虫尸。
“时之隙……”他喃喃吐出本能知晓的神通之名。
“小心！”白无垢突然甩出傀儡丝卷住他腰腹。
陆昭然被拽离原地的刹那，三尺青锋破空而至，将他残影钉进染池。云青崖踏着悬空血琉璃飘然而落，琴匣在背上嗡嗡震颤，未出鞘的剑意己割裂她袖口白绫。
“黄泉血雨，烛龙泣珠，果然是天地大凶之兆。”她指尖拂过琴弦，渡劫古琴发出裂帛之音，“奉监天司敕令，诛邪——”
琴音化作实质的冰刃袭来，陆昭然却透过时之隙看清了杀招轨迹。断水刀斜撩而上，锈刃精准劈在音波最脆弱的节点！
锵！
冰刃炸成齑粉。云青崖身形微晃，覆眼白绫渗出两道血痕。陆昭然趁机突进，刀尖首指她心口，却在触及琴匣时猛地顿住——
未来幻象中贯穿她躯体的铁链，竟与琴匣青铜纹路一模一样！
“你琴匣里……”质问未出口，剧痛再次席卷全身。
妖纹顺着枫叶伤口急速蔓延，时之隙神通失控暴涨。整座染坊如摔碎的琉璃盏般迸裂，砖瓦梁木在凝固的时空里分解成颗粒，而悬停的血琉璃珠核心，竟浮现出母亲回眸的残影！
“闭眼！”白无垢厉喝。
七色蛛丝骤然收紧，强行封印陆昭然金瞳。视野陷入黑暗的刹那，他听见云青崖的琴音陡然凄厉，琴匣轰然洞开——
没有剑。
三尺青锋仍藏在琴身，但匣底滚出一枚鸽卵大的赤红鳞片。鳞片触及血琉璃的瞬间，漫天枫叶如倦鸟归巢般涌向陆昭然，在他右臂妖纹上拼出完整的烛龙图腾！
“逆鳞……”云青崖抚琴的手微微发颤，“你体内果真有烛魄。”
血玉从陆昭然怀中自行飞出，贪婪吸食着鳞片红光。玉心深处浮现出母亲清晰的面容：右眼重瞳，颈悬黄泉渡的引魂铃——
“昭然，别去昆仑——”幻象发出无声呐喊，却被琴音悍然斩断。
云青崖七弦齐震，染坊废墟彻底坍塌。陆昭然在坠入黑暗前最后看见的，是她崩裂的白绫下，一双流淌金液的瞳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