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青云山死寂如坟场。
禁地“葬剑渊”深处，九名弟子被铁链悬吊在青铜祭坛上，腕部割开的伤口滴落鲜血，汇入祭坛中央的虺蛇图腾。三长老赵无咎手持骨笛，吹奏的《饲魂调》引动腥风，祭坛裂缝中缓缓探出相柳分魂的蛇首——青鳞覆盖的巨颅生着三双竖瞳，腐臭黏液从獠牙间滴落，腐蚀得石板嘶嘶作响。
“今日再喂九人，分魂便可凝实……”赵无咎眼中闪过狂热，却未察觉岩壁阴影里蛰伏的身影。
陆昭然蜷在钟乳石后，右臂妖纹灼如烙铁。两个时辰前，他尾随失踪的青云弟子至此，亲眼见相柳分魂吞噬了一名少年。此刻妖皇精魄在血脉中躁动，左眼金瞳刺痛欲裂，视野里尽是血丝——那是相柳分魂散发的妖气，如蛛网笼罩整座禁地。
“谁？！”赵无咎骨笛骤停。一道银铃轻响划破死寂。月光突然被割裂。百道七彩磷光的蛛丝从天而降，缠住九名弟子腰身。铁链应声崩断的刹那，蛛丝轻巧地将人拽离祭坛，悬停在半空如提线人偶。
“天枢阁巡查使在此！”
黑袍老者踏着蛛丝飘落，银线绣的北斗七星在袖口闪烁。赵无咎慌忙躬身：“不知明虚长老驾临……”话音未落，老者袖中甩出三枚青铜卦钱，钱币旋转着嵌入祭坛裂缝——正是玄微子从不离身的紫微斗数盘碎片！
陆昭然瞳孔骤缩。
那“老者”转身的刹那，他看见对方耳垂晃动的银铃，铃身刻着罗生门独有的曼陀罗纹。
“罗生门的小老鼠？”相柳分魂突然口吐人言，三双竖瞳锁定老者，“你的牵丝术，比白矖当年差远了。”
“长老”袖袍炸裂！千百道蛛丝迸射如暴雨，瞬间洞穿七名守卫的咽喉。丝线在月光下折射出幻彩，末端竟黏着指甲盖大小的人面蜘蛛。活着的蜘蛛钻入尸体口鼻，不过三息，死尸便扭曲着爬起，提剑砍向同门！
被蛛傀撕咬的弟子惨叫倒地，伤口却无鲜血——人面蛛己吸干精血，只留一具空壳继续扑杀。葬剑渊化作修罗场，断肢与蛛丝缠成血腥蛛网。
赵无咎暴怒掐诀，骨笛化剑刺向“明虚长老”。剑锋穿透黑袍的刹那，内里竟空无一物——唯有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飘落，人皮内侧用血画着北斗星图！
“千面修罗……”赵无咎骇然倒退，“你是罗生门少——”
银铃声在他脑后响起。
真正的白无垢从岩影中显形，雌雄莫辨的容颜在月光下泛着冷瓷般的光泽。左手五指轻勾，赵无咎的西肢被蛛丝猛然扯断！
“相柳大人救我！”赵无咎残躯滚落祭坛。相柳分魂却发出桀桀怪笑：“本座认得罗生门的‘画皮术’。”它突然喷出毒雾，雾中浮现模糊影像——二十年前，白衣女子以蛛丝封印相柳分魂，袖口银铃与白无垢腕间的一模一样！
白无垢指尖蛛丝骤然绷紧：“你见过我母亲？”
相柳竖瞳眯起：“白矖偷走妖皇精魄时，可是用这具分魂当替死鬼呢……”
陆昭然脑中轰然炸响！
血玉在怀中发烫，母亲模糊的容颜与影像中女子重叠。就在他心神激荡的刹那，妖纹失控暴走，右臂鳞片疯长，断水刀不受控制地劈向祭坛——
轰隆！
刀气斩碎虺蛇图腾，祭坛底部露出森然真相：百具弟子尸骸堆叠成塔，每具心口都插着刻有青云符咒的青铜钉！
“蠢货！”相柳分魂暴怒，蛇尾扫向陆昭然。白无垢闪身挡在前方，蛛丝织成巨网硬抗重击。骨裂声清晰可闻，鲜血从白无垢唇角溢出，却化作血蛛爬满蛇尾。
血蛛啃噬处，相柳鳞片竟褪色剥落。白无垢染血的指尖轻颤，三千蛛丝突然拧成赤红长枪，贯穿分魂中间的头颅！
分魂凄厉尖啸中，白无垢拽住陆昭然后领急退。葬剑渊开始崩塌，相柳另两颗头颅却撕开裂隙钻出，毒雾凝成赵无咎的脸狂笑：“白矖之子……待本座真身降临，定将你炼成尸傀！”
岩壁轰然坍塌时，陆昭然瞥见白无垢左腕银铃裂开细纹——那裂痕形状，竟与他怀中血玉的纹路完全契合。
两人坠入地下暗河。刺骨寒水中，白无垢的伪装彻底剥落。湿透的白衣贴在单薄肩背上，脖颈妖纹比陆昭然的更狰狞。“为什么救我？”陆昭然攥紧断水刀。白无垢抹去脸上血污，月光从裂缝漏下，照见那双琉璃色的瞳孔里映出陆昭然的金瞳：“因为你的眼睛……”指尖突然刺向陆昭然左眼！
陆昭然暴退拔刀，却见白无垢只是轻触他眼角：“和当年被妖皇杀死的兄长，一模一样。”
暗河尽头传来监天司的号角声。白无垢撕下袖口银铃塞进陆昭然掌心，蛛丝荡向黑暗前，最后的话语散在风里：
“去金陵城隍庙……玄微子在等你。”
陆昭然低头，银铃内侧刻着两行小字——
“万妖噬心日，银铃照魂归。”
血玉突然灼烫，铃身浮现母亲模糊的泪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