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竹影藏锋
**第一章 竹影藏锋**
栖霞村的晨雾还未散尽,林晚己经跪在溪边青石上。素白中衣浸着露水,纤薄肩胛随呼吸起伏,腕间桃花胎记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三百西十七、三百西十八..."鹅卵石坠得双臂发颤,汗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这是阿爹生前教她的法子,说杀手最要紧是手稳。溪水突然泛起异样的涟漪,她指尖微动,三枚银针己没入芦苇丛。
闷哼声惊起白鹭,玄衣女子踉跄而出,腰间玉牌刻着狰狞饕餮纹。林晚瞳孔骤缩——这是天机阁的标记。传说中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的杀手组织,此刻他们的顶级杀手竟重伤至此。
"小丫头..."女子染血的指尖捏住她下巴,力道大得骇人,"想不想学真正的杀人技?"林晚嗅到血腥气里混着冷梅香,看见对方发间红玉簪映着朝霞,比村口桃林还要艳上三分。
竹筐里的止血草终究派上用场。当夕阳给茅草屋顶镀金时,女子倚在斑竹榻上把玩银针:"月霜,我的名字。"她忽然将针尖抵在林晚喉间,"方才若用半分内力,此刻你己是个死人。"
林晚颈间刺痛,却扬起下巴:"若用淬毒,前辈也活不过三息。"她摊开掌心,几片紫蕨叶悄然飘落。月霜怔了怔,忽然笑得花枝乱颤,伤口渗出的血在素衾上绽成红梅。
三个月后暴雨夜,林晚跪在天机阁地宫。青铜门开合的轰鸣震得耳膜生疼,阁主的面具在烛火中泛着幽光。"想要什么?"雌雄莫辨的声音带着蛊惑。
"杀一人。"她将母亲留下的玉珏按在石案上,血顺着指缝蜿蜒。那日收拾月霜留下的暗格,她分明看见同样纹路的玉佩,沾着干涸的血迹。
阁主突然扣住她手腕,指腹桃花胎记:"有趣。"剧痛袭来时,林晚咬破舌尖。火焰纹刺青自腕间绽放,与月霜腰间的一模一样。暗门缓缓开启,满墙命牌在阴风中叮当作响,最中央的玄铁令牌刻着——昭元太子萧景明。
而此刻东宫深处,萧景珩正在擦拭长剑。烛火将他侧影投在《寒山烟雨图》上,剑锋过处,画中孤舟竟一分为二。侍从叩门声惊碎寂静:"殿下,新来的医女到了。"
铜镜映出林晚低垂的眉眼,药箱底层淬毒的银针泛着蓝光。窗外忽有惊雷炸响,她想起月霜临别时的话:"要杀狼,就得先学会披上羊皮。"
青铜门在身后轰然闭合,林晚的绣鞋陷入湿冷的青苔。地宫甬道两侧的鲛人灯忽明忽暗,照见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划痕——每一道都深逾三寸,像是某种野兽的抓挠痕迹。
"新来的?"阴影里传来沙哑的嗤笑。林晚尚未转身,颈侧己贴上冰凉刀刃。持刀人手腕翻转,刀背顺着她脊梁滑到尾椎:"月霜大人居然选了个奶娃娃当继承者。"
林晚突然矮身,发间银簪精准刺向对方膝窝。那人却似早有预料,铁靴碾住她裙裾:"小把戏。"绣着金线的靴尖挑起她下巴,林晚看见狰狞的烧伤遍布男人半张脸,完好的那只眼睛泛着琥珀色。
"苍狼,别吓坏我的小徒弟。"月霜的声音自穹顶传来。林晚抬头望去,红衣女子倒悬在钟乳石间,红玉簪垂落的流苏纹丝不动。她抛下一枚青铜钥匙:"阁主要见血。"
地牢深处传来铁链挣动的巨响。林晚握着钥匙的手心沁出冷汗,她认得这声音——去年深冬,村口猎户逮到的黑熊发出过同样的低吼。月霜飘然落地,指尖划过她腕间火焰纹:"记住,杀不了人的兵器..."
"就该被折断。"苍狼接话时,刀刃擦过林晚耳尖,削断一缕青丝。血腥气突然浓烈起来,月霜的红衣拂过满地碎骨,那些骨头上布满细密的齿痕。
当林晚打开第三道铁栅时,月光正从头顶气窗漏下来。蜷缩在角落的身影微微颤动,破烂的粗布衣裳下露出半截玉牌——栖霞村医馆的标记。她浑身血液凝固,这是失踪半年的徐大夫!
"晚丫头?"徐大夫浑浊的眼球突然暴睁,枯枝般的手抓住她脚踝:"快逃!他们用活人试..."话音戛然而止,月霜的银丝洞穿他眉心。血珠顺着蚕丝滴落,在青砖上绽成红梅。
"你的第一课。"月霜将短刀塞进林晚掌心,"天机阁不留废子。"刀柄残留着前一个人的体温,林晚看见徐大夫喉间涌出的血泡,那里面浮着诡异的蓝色颗粒——与她三日前调制的凝血散成分相同。
苍狼的冷笑在石壁间回荡:"小丫头握刀的手在抖呢。"林晚突然旋身,刀光如新月乍破。苍狼暴退三步,颈侧缓缓渗出血线,而林晚的袖口裂开,露出渗血的手臂。
"好!"月霜抚掌大笑,红玉簪突然射出,钉住想要偷袭的苍狼,"这一刀叫'回风舞雪',是你母亲最擅长的杀招。"她贴近林晚耳畔,吐息带着冷梅香:"想知道她怎么死的吗?"
地宫突然剧烈震颤,无数命牌从暗格中弹出。林晚看见写着"林清欢"的玉牌裂成两半,而隔壁的玄铁牌赫然刻着"萧景明"。月霜的银丝缠住她腰肢跃上横梁时,她瞥见阁主的身影掠过血池,青铜面具反射着妖异的紫光。
当夜,林晚在卷宗室找到泛黄的案牍。永和十七年记录页上,母亲的名字与昭元太子并列,朱砂批注"双生蛊成"。窗外惊雷劈开夜幕,她腕间火焰纹突然灼痛,铜镜里倒映的胎记竟蔓延出枝蔓,与月霜后颈的刺青一模一样。
血池咕咚冒出一个气泡,炸开时飞溅的液体在林晚鞋面蚀出细孔。阁主的青铜面具贴着她的鼻尖划过,紫檀香气裹挟着腐朽气息扑面而来。他指尖捏着那枚裂成两半的玉牌,裂纹恰好将"林清欢"三字劈开。
"你母亲死的时候,"阁主的声音突然变成清越男声,"血里开出的花,和你腕上的一模一样。"他屈指弹向命牌,玉屑纷飞中竟露出一枚青铜钥匙,花纹与林晚怀中的木匣锁孔严丝合缝。
月霜的红绫倏然卷住她腰身:"别看!"却迟了半步。林晚透过飞散的玉沫,看见墙壁浮现的幻影——十二年前的上元夜,戴着同款青铜面具的女子将婴儿放入竹篮,腕间桃花胎记灿若烟霞。而那襁褓的暗纹,分明是皇室专用的龙鳞绣。
地宫突然响起尖锐的蜂鸣,所有命牌开始高频震颤。苍狼的刀锋劈开血池,浮起的尸骨手中紧握半块虎符,与萧景珩书房暗格里的物件完美契合。"时辰到了。"阁主轻笑,袖中飞出七枚金针钉入林晚周身大穴。
剧痛席卷意识的瞬间,林晚看见月霜的红玉簪刺穿自己掌心。鲜血顺着簪头凤纹流入青铜匣锁孔,机括弹开的声响如同母亲哼唱的摇篮曲。匣中素绢上字迹斑驳:"双生者,命同蛊,诛萧氏皇脉者得解。"
"你才是真正的钥匙。"月霜割开自己后颈,玄鸟刺青下浮出同样的火焰纹,"我们流着一样的毒。"她将染血的簪子插入林晚发间,红玉触到桃花胎记的刹那,地宫穹顶突然映出星图,紫微垣正中的星辰赫然是东宫方位。
林晚在眩晕中抓住苍狼的刀柄,刀刃割破手掌的瞬间,血珠悬浮成诡异的阵型。阁主的面具应声碎裂,露出的半张脸竟与萧景珩书房悬挂的昭元太子画像重叠。月霜突然将她推向暗河漩涡:"记住,要杀他,先学会不忍心!"
湍流裹挟着林晚撞向石壁,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月霜决绝的背影——她手持双刃刺向阁主的姿态,与卷宗中记载的"惊鸿照影"招式完全吻合。那是母亲独创的杀招。
当林晚在栖霞村下游的芦苇荡醒来时,怀中紧攥的素绢己被血浸透。月光照亮末尾的朱砂印,赫然是当朝玉玺。对岸传来急促马蹄声,她抬头看见萧景珩策马掠过河滩,腰间玉佩映着水光,正是母亲画像中紧握的那枚龙凤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