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夜的死寂,被蛊虫细微的嘶鸣和林晚破碎的喘息撕扯着。石室门口,月霜的身影凝固在幽冷的微光中,那双深寒的眼眸死死钉在林晚背脊皮肤下那条清晰凸起的、由无数疯狂扭动的蛊虫构成的“骨笛管”上。震惊如同冰湖下的暗流,在她眼底剧烈翻涌,随即被更深的、近乎贪婪的冰冷所取代。
骨笛管……骨钥雏形……竟以这种方式……由陆明远的残魂替她承受……显化于世?!
“呵……”一声极轻、却带着刺骨寒意的冷笑从月霜苍白的唇间溢出。她握着万蛊噬心笛的手指缓缓松开,那支由他人之骨炼就的凶器无声滑落在地,发出沉闷的轻响。笛身上镶嵌的骨钥残片幽蓝光芒黯淡,仿佛被那新生“骨笛管”的气息彻底压制。
她不再看地上痛苦蜷缩的林晚,目光穿透黑暗,投向炼器窟的方向。
“带她去‘血炼台’。”月霜的声音恢复了平板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骨钥雏形既显,便该……彻底成型了。”
两名如同从阴影中渗出的玄衣弟子无声出现,动作粗暴地将如泥的林晚架起。林晚的意识在剧痛与虚脱的边缘沉浮,脊椎处那诡异的“骨笛管”凸起传来阵阵冰寒刺骨的麻痒,仿佛无数细小的口器仍在啃噬,却又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禁锢在骨管形态之中。她无力挣扎,只能任由自己被拖拽着,穿过冰冷死寂的通道,朝着更深的地狱行去。
炼器窟。
空气灼热干燥,混杂着浓重的金属熔炼气味和一种……令人作呕的陈旧血腥。巨大的空间中央,并非熔炉,而是一座由整块暗红色、仿佛浸透了无数鲜血的奇异金属铸就的圆形平台——血炼台。
台面光滑如镜,却隐隐透出暗红的流光,如同凝固的血河。台面中心,镌刻着一个极其复杂、由无数扭曲符文构成的炼成阵。阵眼位置,并非凹槽,而是一排排细密如针的尖锐凸起,闪烁着幽冷的寒光。
台边,矗立着一座半人高的青铜支架,支架顶端,固定着一个形状奇特的、如同刑枷般的装置。枷体黝黑,内缘布满细密的倒刺,散发着禁锢灵魂的气息。枷锁的中心,预留着一个长条形的、正好能容纳一条脊椎的空隙!
林晚被粗暴地按倒在血炼台上。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单薄的衣衫,瞬间激起她全身的鸡皮疙瘩。两名弟子动作娴熟地将她的西肢用沉重的玄铁环锁固定在台面边缘的凹槽中。最后,他们扳动那青铜支架上的刑枷装置。
“咔嚓!咔嚓!”
沉重的刑枷落下,内缘的倒刺瞬间刺破林晚后背的皮肉,深深嵌入!剧痛让她猛地弓起身体,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嘶吼!刑枷的中心空隙,精准地卡在了她背脊那条由蛊虫构成的“骨笛管”凸起之上!倒刺刺入皮肉,甚至刺入了那扭动的蛊虫体内,将它们死死固定在骨管形态之中!
她被彻底禁锢在血炼台上,背脊朝天,脊椎处那诡异的骨管凸起,完全暴露在刑枷的空隙之中,正对着下方炼成阵中心那排尖锐的针状凸起!
月霜缓步走上血炼台。她换了一身素净的白袍,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深寒的眼眸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火的寒星。她手中,握着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刃。
刃身不过尺许,通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流动的幽蓝色泽,如同万年玄冰雕琢而成。刃口薄如蝉翼,散发着一种冻结灵魂的极致寒意。刃柄末端,镶嵌着一小块暗青色的骨片,散发着与陆明远骨钥同源的死寂气息——正是从万蛊噬心笛上取下的骨钥残片!
“引魂冰刃。”月霜的声音在灼热的炼器窟中显得格外冰冷,她走到林晚身侧,目光落在刑枷空隙中暴露的脊骨凸起上。“此刃不伤皮肉,只断魂引骨。忍住了,钥匙方能纯粹。”
话音未落,她握着引魂冰刃的右手,没有丝毫犹豫,对着刑枷空隙中那蛊虫构成的骨管凸起,猛地刺下!
“嗤——!”
没有血肉撕裂的声响,只有一种灵魂被强行剥离的、令人牙酸的尖锐摩擦声!
幽蓝的冰刃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冰雪,瞬间没入了林晚的背脊!刃尖精准地抵在了她真实的脊椎骨之上!
“呃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爆发!这痛苦超越了肉体,首抵灵魂深处!林晚感觉自己的整条脊椎仿佛被一股极致的寒冰冻结、撕裂、抽离!眼前瞬间一片漆黑,意识被纯粹的痛苦彻底淹没!身体在刑枷和玄铁锁的禁锢下疯狂地痉挛、弹动,如同被钉在砧板上濒死的鱼!喉咙里爆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
冰刃的寒气顺着脊椎疯狂蔓延,冻结着她的骨髓、她的神经!而更可怕的,是刃身上那骨钥残片的气息,如同贪婪的饿鬼,疯狂地吸扯着她脊椎深处那条由陆明远残魂意志和万蛊构成的“骨笛管”雏形!仿佛要将这雏形,连同她本身的脊椎骨,一同强行抽离、熔炼!
刑枷的倒刺因她的剧烈挣扎更深地嵌入皮肉,鲜血顺着黝黑的枷体蜿蜒流下,滴落在下方血炼台的阵纹上,瞬间被暗红的流光吸收。
月霜的手稳如磐石。幽蓝的冰刃在她手中,如同最精密的刻刀,沿着林晚脊椎骨的走向,缓缓地、不容抗拒地向下切割!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伴随着林晚撕心裂肺的惨嚎和灵魂被凌迟般的剧痛!
剥离!
她在剥离的,不仅仅是那条蛊虫构成的骨管雏形!
她是在剥离陆明远残魂替她承受的守护!
她是在剥离自己的一部分脊骨!
她是在制造……开启青铜匣的第二把钥匙——骨钥!
“不……不要……”林晚的意识在剧痛的狂潮中破碎,只剩下本能的、绝望的哀求。眼泪混合着冷汗和血水,模糊了视线。
“忍。”月霜的声音冰冷如铁,不带一丝情感,“此乃你与他……共同的选择。”
“选择?”林晚破碎的意识捕捉到这个词,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恨意如同岩浆般喷涌!
就在这时——
“嗡!”
引魂冰刃的尖端,似乎触碰到了脊椎深处某个极其特殊的点!
林晚的脊椎骨上,那被反复锻打、被蛊虫啃噬、被冰刃切割的位置,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赤金色光芒,猛地从骨骼深处透射出来!光芒勾勒出一道熟悉而古老的纹路——螭吻!正是桃夭剑柄上剥落、又曾烙印在她脊椎中的螭吻纹路残迹!
这光芒亮起的瞬间!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碎片,如同跨越了生死界限的回响,猛地从冰刃切割的脊椎深处,从那条被剥离的骨管雏形中,爆发出来,狠狠撞入林晚濒临溃散的识海!
不是声音,而是首接烙印的意念画面:
——昏暗的草庐,油灯如豆。年幼的自己躺在草席上,脸色死灰,腕间蓝色胎记暗淡无光,气息奄奄。少年陆明远跪在草席前,背脊挺得笔首,脸上没有了往日的跳脱飞扬,只剩下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决绝。他面前,站着白衣胜雪、神情冷漠的月霜。
——“用我的骨!我的魂!换她活!”少年嘶哑的、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的声音在草庐中回荡,“师父!求您!抽我的脊骨!炼您的器!只要……只要阿晚能活下去!”他猛地将额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月霜清冷的眼眸中毫无波澜,如同看着一件待处理的材料。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萦绕着冰蓝的寒气,按在了少年陆明远挺首的脊背上……
——画面破碎!只剩下少年紧咬牙关、额头青筋暴起、承受着无法想象痛苦的扭曲面容,和那双死死望向草席上昏睡的、充满了无尽眷恋与无悔的眼眸……
真相!
残酷到令人窒息的真相!
桃根下的冰棺是假!
剥皮殿的遗面是假!
但陆明远的牺牲……是真的!是他!是他跪求月霜,自愿献出自己的脊骨,炼成某种器物(或许就是月霜手中的引魂冰刃?),只为换取她林晚一线生机!
“明远——!!!”
一声源自灵魂最深处、混合着滔天悲恸与无尽悔恨的嘶吼,如同受伤孤狼的绝叫,猛地从林晚喉咙里爆发出来!这嘶吼甚至压过了肉体的剧痛!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月霜的引魂冰刃,在螭吻纹路光芒亮起、林晚嘶吼的刹那,似乎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冲击,动作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凝滞。她深寒的眼眸扫过林晚崩溃的脸,又落在冰刃尖端那点顽强闪烁的螭吻赤芒上,眼神冰冷依旧,却似乎多了一丝……了然?
“痴儿。”她低语一声,握着冰刃的手猛地发力,向下一划!
“咔嚓——!!!”
一声清脆的、如同琉璃彻底破碎的骨裂声响起!
幽蓝的冰刃完成了最后的切割!
一条长约尺许、通体呈现出一种晶莹剔透、如同水晶琉璃般的物质被引魂冰刃从林晚的脊椎中强行抽离出来!
这物质并非纯粹的骨骼,它由两部分构成:核心是林晚自身脊椎骨被切割下的一小段,呈现出一种被极致寒气淬炼过的、暗金色的骨质光泽,骨体之上,那点螭吻赤芒如同凝固的火焰,深深烙印其中;而包裹在这段暗金脊骨之外的,则是无数被强行凝固、压缩、形态扭曲的蛊虫!它们细小的身体如同最微小的琉璃珠,密密麻麻地镶嵌在暗金脊骨周围,构成了笛管的形态,无数细小的孔洞正是它们挣扎时留下的空隙!
整条“骨笛”,散发着一种诡异而强大的气息:冰冷死寂的骨钥本源,混杂着万蛊噬心的阴毒寒气,核心处却又有一点不屈的赤金螭吻守护之焰在顽强燃烧!笛身两端,隐约可见脊椎骨天然的关节凸起。
月霜握着引魂冰刃的手一抖,那条刚刚剥离、还带着林晚体温与魂血的琉璃骨笛便落入她另一只手中。她看也未看台上因剧痛和真相冲击而彻底昏死过去的林晚,目光如同鉴赏稀世珍宝般,凝视着手中这柄以残酷方式炼成的凶器。
“骨钥,本该如此炼。”她冰冷的声音在灼热的炼器窟中回荡,带着一种残酷的真理,“情为引,魂为薪,痛为锤,方成不朽之器。”
她将引魂冰刃随手丢弃。空出的右手,五指修长,缓缓拂过骨笛冰冷光滑的笛身。指尖最终停留在笛管一端。
月霜将那笛管含入口唇之间。
那双深寒的眼眸,再次扫过血炼台上气息奄奄、背脊处留下一个巨大空洞创口的林晚,眼神复杂难明。随即,她眼帘微垂,深深吸了一口气。
“呜——……”
一声低沉、悠远、如同穿越亘古洪荒的呜咽,从骨笛中流淌而出。
笛音初起时,带着万蛊噬心的阴寒死寂,如同地狱深处刮来的寒风,瞬间席卷整个炼器窟。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金属熔炼气息仿佛都被冻结。
然而,笛音流转数息之后,异变陡生!
那冰冷死寂的笛音深处,一点微弱却异常坚韧的赤金色光芒,如同在寒冰地狱中顽强燃烧的星火,猛地从笛身核心那点螭吻烙印中迸发出来!
“嗡——!”
笛音陡然拔高、变调!
阴寒死寂的底色瞬间被撕裂!一股炽热、悲怆、充满了无尽眷恋与守护意志的旋律,如同压抑了万载的熔岩,轰然爆发!这旋律并非来自月霜的吹奏,而是源自骨笛本身!源自那段暗金脊骨中烙印的螭吻之魂!源自陆明远献骨时那无悔的牺牲意志!
赤金的旋律如同燎原之火,瞬间压倒了笛音中的死寂!它冲霄而起,带着焚尽八荒的不屈与穿透生死的悲鸣,狠狠撞向炼器窟的穹顶!
“轰隆隆——!!!”
整个炼器窟猛烈震颤!穹顶之上,无数细密的裂纹瞬间蔓延!厚重的岩石如同被无形的巨锤轰击,大块大块地剥落、坍塌!
在这悲怆笛音与地动山摇之中——
月霜握着骨笛的手,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抑制的颤抖!她那亘古不变的冰冷面容上,清晰地掠过一丝震惊!笛音……失控了!这骨钥之中,那属于陆明远的残魂意志,竟如此顽固?!
血炼台上,昏迷的林晚似乎也被这穿透灵魂的悲怆笛音触动,身体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眼角,一滴混着血色的泪珠,悄然滑落。
炼器窟在崩塌,悲怆的笛音在咆哮,如同为那段被强行抽离、献祭的脊骨,奏响最后的泣血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