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夜惊鸿
咸安二十年，霜降。
暴雨如注，砸在青瓦上碎成银珠，顺着飞檐汇成水帘，将叶府西角门浇得透湿。叶昭雪攥着油纸伞的手微微发颤，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 —— 三日前她偷溜出府听书院先生讲《楚辞》，此刻正借着暮色与雨幕遮掩，试图从角门潜回。
"小姐，快些！" 丫鬟桃枝抱着狐裘紧跟其后，裙裾溅满泥点，"若是被老爷发现您又偷跑出去......"
话音未落，巷口突然传来金铁交鸣之声。三盏灯笼冲破雨帘，照亮六个蒙面色影，其中一人后背洇开大片血迹，踉跄着撞进墙根的积水潭。
叶昭雪瞳孔骤缩。那人身着玄色劲装，腰间悬着柄断刃，发带松脱，乌发沾着血污贴在额角，苍白如纸的侧脸在 lightning 划过时闪过冷冽弧度。他抬眼望来，眸光似淬了冰的刃，却在触及她裙角时骤然暗下去。
"杀！" 为首刺客挥刀劈来，刀锋划破雨幕的锐响刺痛耳膜。叶昭雪本能地拽着桃枝后退，油纸伞骨硌得掌心生疼，却见那黑衣人忽然低笑一声，踉跄着朝她跌来 —— 竟是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劈向她的刀锋。
"小姐小心！" 桃枝的尖叫混着雨声炸开。叶昭雪被撞得跌坐在地，伞骨断裂，雨水兜头浇下，浸透了月白襦裙。她抬眼望去，黑衣人后背的伤口正渗出黑血，显然刀刃淬了毒。
"为何......" 她的声音被雨声打散。黑衣人却忽然扣住她的手腕，指尖瘦骨嶙峋，却传来灼人热度："救我...... 去叶府......"
桃枝惊得要喊，叶昭雪却猛地捂住丫鬟的嘴。指尖触到黑衣人掌心的薄茧，她忽然想起上个月在父亲书房见过的密函 —— 那些被称作 "暗卫" 的死士，掌心皆有常年握剑磨出的茧子。
刺客的刀锋再度劈来，叶昭雪咬牙拽起黑衣人，朝角门方向狂奔。积水溅上鞋面，混着血水在石板上拖出蜿蜒痕迹。身后传来桃枝的尖叫："小姐！门...... 门锁了！"
铁锁泛着冷光，在雨幕中晃得人眼花。叶昭雪猛地转身，将黑衣人推到墙根，自己张开双臂挡住他的身体。刺客的刀光在眼前闪过，她闭上眼，却听见 "噗嗤" 闷响 —— 温热的血溅在脸上，带着铁锈味的腥甜。
"昭雪！"
熟悉的呼喊穿透雨幕。叶昭雪睁眼，见兄长叶明修带着府卫冲来，银枪挑落刺客刀刃。她腿一软，跌进兄长怀里，却仍死死攥着黑衣人的手腕："快救他...... 他救了我......"
叶明修皱眉，目光落在黑衣人染血的劲装上。府卫己制住剩余刺客，有人举着灯笼凑近，照亮那人半张脸 —— 左眼角斜斜一道旧疤，从眉骨延伸至颧骨，此刻因失血显得青白可怖。
"带回去。" 叶明修沉吟片刻，解下披风盖在叶昭雪身上，"找徐大夫来，别让父亲知道。"
三更天，西厢房烛火摇曳。
叶昭雪裹着棉被坐在暖炉旁，望着床榻上昏迷的男子。徐大夫说他中了 "断肠散"，若非毒血混着雨水流出大半，此刻早己毙命。她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指尖触到他颈间的玉珏 —— 半块刻着星纹的羊脂白玉，与叶家祠堂供奉的另半块纹路吻合。
"你究竟是谁......" 她轻声呢喃。
忽有脚步声传来，叶昭雪忙吹灭烛火，躲到屏风后。门 "吱呀" 推开，一道黑影闪入，月光勾勒出那人腰间佩刀的轮廓 —— 是父亲的贴身护卫陈叔。
"大人，那刺客......" 陈叔压低声音。
"留着。" 床榻上的男子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如碎玉，"我要见叶承渊。"
叶昭雪瞳孔骤缩。父亲的名讳，竟从一个刺客口中说出。她攥紧裙角，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你当我叶家是......" 陈叔怒喝，却被打断。
"当年谢将军府满门抄斩，唯有我一人幸存。" 男子咳出黑血，玉珏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叶承渊若想保住秘密，最好让我活着。"
谢将军府...... 叶昭雪只觉浑身血液凝固。十二年前那场震动朝野的惨案，她曾在父亲书房的密档里见过 —— 谢临渊因 "通敌叛国" 被满门抄斩，唯有年仅十岁的幼子不知所踪。
"你是谢星沉？" 陈叔的声音带着颤抖。
男子闭着眼，唇角扯出一抹讥讽："想不到叶大人的护卫，竟比他女儿还聪明些。"
屏风后的叶昭雪踉跄着扶住桌案，铜炉里的碳火噼啪作响，惊起她眼底泪光。原来这个浑身是血的男子，竟是当年那个被称作 "京城第一神童" 的谢小公子。
"我要见叶承渊。" 谢星沉重复，喉间溢出鲜血，"否则......"
"否则怎样？"
房门忽然被推开，烛光映出叶承渊的身影。这位镇北将军身着便服，腰间未配刀，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凝视着床上的少年，目光落在那半块玉珏上，眼底翻涌着复杂神色。
"父亲！" 叶昭雪再也忍不住，从屏风后冲出，"他救了我...... 求你别杀他......"
叶承渊皱眉："昭雪，你先出去。"
"不！" 她扑到床前，握住谢星沉冰凉的手，"他中了毒...... 再不动手施救，他会死的！"
谢星沉睁开眼，望着她泪痕斑驳的脸，忽然轻笑。喉间腥甜翻涌，他却在血色中看清了她的眉眼 —— 杏眼桃腮，眼角那颗泪痣在烛光下泛着珍珠光泽，像极了十二年前在灯会见过的那个举着糖画的小姑娘。
"好，我救他。" 叶承渊终于开口，"但昭雪，你须记住 —— 有些秘密，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
叶昭雪抬头，撞上父亲复杂的目光。她忽然想起今日在巷口，谢星沉用身体替她挡刀时，那双淬了冰的眼睛里闪过的光 —— 那不是赴死的决然，而是...... 像是终于找到了猎物的孤狼，在黑暗中亮起的獠牙。
窗外暴雨未歇， thunder 隆隆。叶昭雪握着谢星沉的手，触到他掌心跳动的脉搏，忽然明白 —— 这场暴雨，终将掀起滔天巨浪，而她与这个身负血仇的男子，早己在命运的漩涡中，死死纠缠在了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