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皮名片

烟灰缸满了。

烟头挤着烟头，像一堆发育畸形的蛆，层层叠叠地趴在廉价的玻璃缸里。最后一根烟的烟屁股，还带着点未尽的火星，在满室的浊气里，倔强地闪着一点红光，然后，灭了。

沈默就坐在这一片狼藉里。

窗帘拉得很死，分不清白天黑夜。屋里没开灯，唯一的光源是电脑显示器，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关于各种离奇失踪案的卷宗和论坛帖子。光线映在他脸上，照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和一片青灰色的胡茬。

桌上的外卖盒己经堆成了小山，隔夜的披萨硬得像块石头，旁边倒着几个空的啤酒瓶。空气里，一股馊掉的食物、酒精和尼古丁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腻得人犯恶心。

沈默对此恍若未闻。他只是盯着屏幕，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首到那阵熟悉的、针扎似的头痛毫无征兆地袭来，他才猛地闭上眼，太阳穴突突地跳。

又来了。

那个梦，像一个精准的定时器，每当他精神稍一松懈，就会准时把他拖进那片无边的黑暗里。

……

阴冷，潮湿。

是泥土和腐烂木头混合的气味。

沈默知道，他又回到了那栋乡下的老宅。陈浩的凶宅。

“阿默，你觉不觉得……我快要不是我了？”

黑暗中，陈浩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颤抖，像是从漏风的窗户缝里挤进来的。

沈默想开口，想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陈浩的脸在黑暗中一点点地扭曲，皮肤像是融化的蜡，五官缓缓地错位。

“……别找我。”

这是陈浩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那张脸彻底散开，化作一片黑暗，将他吞噬。

“呼——！”

沈默猛地睁开眼，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冷汗，T恤衫的后背也己经湿透了。

又是这个梦。

他抓起桌上剩下的小半瓶啤酒，仰头灌了下去。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却浇不灭心里的那股邪火。

他己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做这个梦了。自从一个月前，陈浩从那栋老宅的顶楼一跃而下，这个梦就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警方定性为抑郁症自杀。

只有沈默知道，不是。陈浩在出事前一周，给他打过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他当时只当是自己这个唯一的发小又在胡说八道，没当回事。

这份“没当回事”，现在成了一把刀，每天都在剐他的心。

沈默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扫过堆在墙角的几个纸箱。那是陈浩的遗物，他父母送来的，说让他留个念想。

一个月了，他一次都没碰过。

他怕。

怕从里面翻出什么自己无法面对的东西。

但今天，他不想再逃了。梦里的那张脸，那句话，像是在催促他。

沈默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墙角，划开了一个纸箱的封条。

里面都是些寻常东西。大学时的篮球、几件旧衣服、一些专业书。沈默一件件地拿出来，放在地上，像是在举行一场迟到的告别仪式。

当他拿起最后一摞书时，手指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

在几本厚重的《犯罪心理学》下面，压着一本线装的、封面己经泛黄的古籍。上面没有书名，只有三个用毛笔写的、歪歪扭扭的大字。

《民俗志异》。

陈浩什么时候对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感兴趣了？

沈默皱了皱眉，随手翻开。书页很脆，散发着一股陈年的霉味。里面记载的都是些闻所未闻的乡野怪谈，配着些画工粗劣的插图，看起来荒诞不经。

他没什么兴趣，正准备合上，一张东西从书的夹层里滑了出来，掉在地上。

不是纸。

那东西不大，名片大小，带着点肉的质感和不正常的蜡黄色。

沈默蹲下身，把它捡了起来。

入手的感觉，冰冷，细腻，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弹性。他凑近了些，借着显示器的光，瞳孔骤然收缩。

那上面，有毛孔。

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毛孔，和分布不均的、淡淡的纹理。

这不是什么卡片。

这是人皮。

一股凉气从沈默的尾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让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人皮的中央。

那上面，有一个用某种暗红色的、像是干涸血迹一样的东西，画出来的图案。

一个二维码。

这张用人皮做的名片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散发着无尽恶意的二维码。它静静地躺在沈默的手心，像一个来自地狱的请柬，无声地等待着下一个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