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看着沈默，看着他那张在火光下忽明忽暗的、沾满了血污的脸，看着他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
他没有再问。
他只是用那只完好的手，接过了那根冰冷的、沉甸甸的、沾染了无数鬼怪怨气和同伴鲜血的消防铁管。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铁管的一端，死死地插进了身旁的泥地里，然后，以此为支撑，像一头受伤的、不愿倒下的雄狮，缓缓地、颤抖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的胸口，每呼吸一次，都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
可他的腰杆，却挺得笔首。
“好。”
沈默笑了。
那笑容，释然，决绝，像一个即将奔赴刑场的死囚，在行刑前，点燃了最后一根烟。
他不再看王猛。
他转过身，独自一人，面对着那个如同移动山峦般的、由无数张痛苦人脸和挣扎手臂组成的烟雾怪物。
他没有再跑。
他深吸一口气，那股混杂着草木灰和尸臭的、灼热的空气，灌满了他的肺。
然后，他动了。
他没有后退，没有闪避。
他朝着那个正在向他碾压过来的“邪神”，发起了冲锋。
像一只渺小的、不知死活的飞蛾，主动地，迎向了那片足以将他烧成灰烬的、无边的烈焰。
“来啊！！”
他发出一声嘶哑的、如同困兽般的咆哮！
他将自己身体里，最后一丝属于生者的、温热的阳气，毫无保留地，彻底爆发了出来！
在他的“阴阳眼”里，他看到自己，像一个在无边黑夜里，被点燃的人形火炬，散发着刺眼的光和热。
他成了这片死寂的、被怨恨笼罩的土地上，最醒目、最美味、最不该存在的“异类”。
“吼——！！”
那个烟雾怪物，被他这个挑衅的举动，彻底激怒了。
它放弃了那个在它看来，己经不足为惧的、受了重伤的王猛。
它那由无数张痛苦人脸组成的“脸”，齐刷刷地，转向了那个正向它冲来的、渺小的人类。
它那庞大的、如同肿瘤般的身体，开始剧烈地翻滚、蠕动。
无数只由青黑色烟雾构成的手臂，像一片从地狱里伸出来的、扭曲的森林，铺天盖地地，朝着沈默抓了过来！
快！
太快了！
沈默甚至能看到，那些手臂上，每一张正在无声尖啸的人脸。
他知道，自己躲不掉。
他也不打算躲。
他的目的，己经达到了。
他用自己做诱饵，将这个“邪神”全部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他为王猛，创造出了那转瞬即逝的、唯一的机会。
……
王猛的眼睛，在这一刻，变得异常的明亮。
他那因为失血和剧痛而有些涣散的瞳孔，重新凝聚成了一个点。
一个，致命的点。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个烟雾怪物的顶端，那张在怨气中若隐若现的、带着冰冷微笑的、属于那个游方老道士的脸。
他的耳边，听不到沈默的咆哮，也听不到怪物的嘶吼。
整个世界，仿佛都消失了。
只剩下他和他的目标。
他缓缓地，将那根沉重的消防铁管，从泥地里，拔了出来。
他用双手，握住铁管的中央，将它举到了自己的胸前。
他的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
他想起了在部队里，教官教他投掷手榴弹时的要领。
腰部发力，手臂带动，全身的力气，拧成一股绳，在出手的瞬间，彻底爆发。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杂着悔恨、愤怒、和守护决心的力量，从他的胸腔里，轰然爆发！
“给——我——”
他用尽了自己这一辈子，所有的力气，发出了一声如同惊雷般的暴喝！
“——破！！！”
他手中的消防铁管，脱手而出！
那不再是一根普通的铁管。
它像一杆被赋予了灵魂的标枪，像一道划破黑夜的银色闪电！
它在空中，高速地旋转着，带起了尖锐的、撕裂空气的呼啸声，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悍然赴死的气势，精准地，朝着那个烟雾怪物的顶端，那张漠然的、冰冷的、如同神明般俯视着这一切的脸，狠狠地，掷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