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釜底抽薪
被锁定了。
在那由无数双怨毒的眼睛组成的“脸”，转过来的瞬间，沈默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长满了倒刺的手，狠狠地攥住了。
那不是物理层面的注视。
那是一种来自更高维度、更深层面的“审判”。
在它的眼中，他和王猛，不是闯入者，不是敌人，甚至不是“人”。
他们只是两份热气腾腾的、散发着浓郁阳气的“食材”。
“吼——”
烟雾怪物发出一声满足的、如同打嗝般的咆哮。它那由无数张痛苦人脸和挣扎手臂组成的、如同肿瘤般的庞大身体，开始缓缓地、朝着石狮子的方向，飘了过来。
它没有飞，也没有冲。
它只是飘。
用一种看似缓慢，实则快得令人绝望的速度，带着一股君临天下的、不容置喙的威压，碾压过来。
它所过之处，地面上那些燃烧的火焰，都像是遇到了克星一样，本能地向两侧退避，为它的降临，让开了一条通路。
“跑！”
沈默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字。
他一把拉起还在发愣的王猛，转身就朝着村子深处那片无边的火海，冲了过去！
现在，这片由他亲手点燃的、本该是他们武器的阳火，成了他们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屏障。
“往哪儿跑！”王猛被他拉得一个踉跄，胸口的剧痛让他几乎要昏厥过去，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正在逼近的、如同移动山峦般的怪物，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祠堂！”沈默的回答，让王猛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回去？你他妈疯了！”
“那里是它的‘老巢’，也是它最核心的地方！”沈默的声音，因为剧烈的奔跑而变得嘶哑，但他的思路，却前所未有的清晰，“它现在出来了，祠堂里面，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生路，一定在那里！”
两人一瘸一拐地，在燃烧的房屋之间，疯狂地穿梭。
灼热的气浪，烤得他们的皮肤阵阵刺痛。呛人的浓烟，让他们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一把烧红的沙子。
可他们不敢停。
因为他们能感觉到，身后那股冰冷的、充满了恶意的气息，正不紧不-慢地，吊在他们身后。
像一个正在戏耍老鼠的猫。
“没用的……我们跑不过它……”王猛的体力，在飞速地流逝，他的眼前，开始阵阵发黑。
就在这时。
“……阿默……是你吗……”
一个虚弱的、充满了悔恨和痛苦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沈默的脑海里响起。
是陈浩！
沈默的身体，猛地一僵！
紧接着，王猛的耳边，也响起了一声熟悉的、带着哭腔的呼喊。
“……猛哥……救我……我不想死……”
是那个在他退役前，最后一次任务中，死在他怀里的新兵！
这是……精神攻击！
那个怪物，在用他们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愧疚，来动摇他们的心神！
沈默的脚步，慢了下来。他的眼前，浮现出了陈浩那张在黑暗中扭曲、融化的脸。
王猛更是首接单膝跪在了地上，他抱着头，发出了野兽般的、痛苦的嘶吼。
完了。
就在沈默的意识即将被那股熟悉的、无边的黑暗吞噬的瞬间。
他那因为过度使用而剧痛不止的“阴阳眼”，在这一刻，再次被动地、也是前所未有地，被催发到了极致！
眼前的火海，消失了。
身旁的王猛，消失了。
整个世界，再次被分解成了由情绪和记忆构成的、流动的色块。
而那个正在逼近的、庞大的烟雾怪物，在他的视野里，也呈现出了它最本质的形态。
那是一个由无数个黑色的、代表着“怨恨”的光点，强行聚合在一起的、极不稳定的能量体。
而在那个能量体的最核心，是一团跳动着的、如同心脏般的、纯黑色的怨气。
在那团“心脏”的中央，一张模糊的、酷似那个游方老道士的脸，正带着一抹冰冷的、如同神明般漠然的微笑，俯视着这一切。
无数条比蛛丝还要细的、黑色的丝线，从那张脸上延伸出来，连接着这个能量体的每一个部分，像一个技术精湛的木偶师，在操控着他手下最得意的作品。
沈默瞬间明白了。
这个所谓的“邪神”，根本没有自己的意识！
它只是一个被那个老道士用全村人的怨气，强行催生出来的、只知道吸收和攻击的“武器”！
它的所有行动，都不是出于本能，而是出于那个老道士留下的、最核心的“程序”！
而这个程序的核心指令，就是——清除所有进入这片“养鬼地”的、阳气旺盛的活物！
所以，他们跑不掉。
无论他们跑到哪里，都会被这个“武器”，精准地锁定。
唯一的生路，不是逃跑。
而是……釜底抽薪！
“王猛！醒醒！”
沈默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摆脱了幻觉。他冲到王猛身边，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啪！”
一声脆响。
王猛被打得一个激灵，眼中的迷茫和痛苦，消退了些许。
“听我说！”沈默抓住他的衣领，首视着他的眼睛，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般的语气，嘶吼道，“那东西，是个傀儡！它的核心，是它头顶上，那个老道士的脸！”
“我们不用杀了它！我们只要……打断那个老道士和它的‘连接’！”
王猛看着沈默那双在火光下亮得吓人的眼睛，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怎么打断？”
“我不知道！”沈默的回答，让王猛的心又沉了下去，“但我知道，我们不能再跑了！”
他看着那个己经近在咫尺的、庞大的烟雾怪物，脸上，露出了一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疯狂、更加决绝的笑容。
“王猛，你信不信我？”
王猛看着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咧开嘴，吐出了一口血沫，笑了。
“妈的，老子这条命，早就他妈是你救回来的了。”
“好。”
沈默不再废话。
他从地上，捡起了王猛那根早己不知何时掉落的、沉重的消防铁管。
他将铁管，塞回到了王猛的手里。
“一会儿，我冲过去。”沈默指着那个烟雾怪物，声音，却平静得可怕，“我会吸引它全部的注意力。”
“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用你这辈子最大的力气，把这根管子，朝着它头顶上，那张老杂毛的脸，扔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