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里的马蹄声裹着铁锈味撞进林松的耳膜。
他咬着苏唐塞来的红薯,甜糯的淀粉在齿间化开,却压不住喉间泛起的腥气——那是上回砍翻黑狼帮小头目时溅进嘴里的血,至今仍像块烧红的炭,烙在记忆里。
"多少人?"他松开按在短刀上的手,指尖在裤腿蹭了蹭,不是擦汗,是在摸藏着的半块碎瓷片。
这是昨夜和苏唐在灶房商量时,她偷偷塞给他的,说是"万一被围住,能划马腿"。
十五岁的小斥候扶着土墙首喘气,后颈的汗把粗布衣领浸得透湿:"看...看不清楚!
但马蹄声——"他突然竖起耳朵,喉结动了动,"比黑狼帮的多十倍!"
林松的瞳孔缩成针尖。
黑狼帮有百来号人,十倍就是上千?
可转瞬又否决——这荒村在洛阳西三十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真要是大股人马,斥候早该提前半日报信。
他抬头望向西边山坳,晨雾正被马蹄搅散,隐约能看见几点晃动的红缨——是隋军的制式骑枪。
"王世充的游骑。"他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
上个月截了黑狼帮给洛阳运的粮车,那车帮着插的正是"王"字旗。
当时苏唐还说,黑狼帮头目喝多了吹嘘,说背后主子是"洛阳城能只手遮天的王将军"。
苏唐的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掐。
她不知何时解下了围裙,露出里面短打的粗布衫,腰间别着刘铁匠新打的短矛——矛尖还沾着没擦净的铁屑,扎得她腰侧泛红。"我去叫张婶她们。"她声音稳得像山涧的石头,可林松摸到她手心的汗,比井里的水还凉。
"等等。"林松拽住她手腕,从怀里摸出块包过盐巴的破布,里面裹着三颗野枣,"给豆豆。"他记得那丫头昨儿蹲在灶边,盯着陶罐里的枣子咽了三回口水。
苏唐愣了愣,突然笑了,把野枣塞进他嘴里一颗:"留着打硬仗。"
村东头的老槐树下,流民们己经聚成一团。
刘铁匠扛着铁镐挤过来,脸上的刀疤跟着嘴角扯动:"大当家,咱有多少能打的?"他的铁镐头还沾着后山泉眼的泥,混着点暗红——是今早帮张狗剩家娃拔牙时蹭的血。
林松扫过人群:能拿得动刀棍的青壮约莫百来个,其中三十个是前黑狼帮的俘虏,上回被他砍翻三个立威后,倒比原来的流民更听话。"两百。"他提高声音,"能拿锄头的算一个,能抡石头的也算一个!"
人群里响起抽泣声。
张狗剩挤到最前面,怀里还抱着被豆豆哄睡的娃:"大当家,咱不是隋军的对手啊!
上回黑狼帮才五十人,咱死了三个......"
"所以得让他们觉得咱好欺负。"林松突然扯开嗓子,震得老槐树的枯叶簌簌往下掉。
他抄起脚边的绊马索——是苏唐带着妇女们用藤条编的,浸过桐油,结实得能勒断马腿,"刘叔带十个人去村西头,把柴堆搬到路中间;苏唐带妇孺去地窖,记得把井口盖严;豆豆——"他蹲下来,平视那扎着两根小辫的丫头,"你当信使,我敲三声梆子,你就跑去找刘叔;敲五声,就去喊苏唐。"
豆豆的眼睛亮得像星星:"那...那我能拿根棍子吗?"她指了指墙角靠的烧火棍,顶端还沾着灶灰。
林松摸出块碎瓷片,在棍头削了个尖:"这比棍子管用。"
马蹄声己经清晰得能听见马嚼子的响动。
林松站在村口的土坡上,看着三十骑率先冲出雾团。
为首的校尉穿着亮甲,腰间的横刀在晨阳下泛着冷光,正是上个月在黑狼帮寨子里见过的——当时他骑在马上,用刀背敲着被俘流民的脑袋,说"敢跑就喂狼"。
"撤!"林松吼了一嗓子。
前排的青壮扔下手里的木棍,装模作样往村里跑。
有个小伙子太紧张,被绊马索绊倒,膝盖磕在石头上,血立刻渗了出来。
林松心尖一颤——那是张狗剩的弟弟,上个月才跟着哥哥来投,说"想给娘挣口棺材板"。
校尉在马上大笑,横刀往前一指:"追!
砍了带头的,赏银十两!"三十骑跟着冲过来,马蹄踏碎了村口的草垛,火星子溅得老高。
林松猫在土堆后面,数着马蹄声——一,二,三......当第二十匹马的铁蹄踏上绊马索时,他抄起身边的铜锣,"咣咣咣"敲了三声。
村西头的柴堆突然炸了。
刘铁匠带着人掀开伪装的草席,滚木礌石顺着斜坡砸下来。
最前面的马被砸中脑袋,当场栽倒,后面的骑兵收不住势,连人带马撞成一团。
屋顶的弓箭手也动了——是林松从流民里挑的,有两个以前在猎户队混过,此刻搭箭的手稳得像钉在房梁上。
"放!"林松喊得嗓子发哑。
三十支箭破空而出,为首的校尉惨叫一声,左肩中箭。
他的横刀掉在地上,被后面的马蹄踩得火星西溅。
林松趁机冲出去,短刀划开最近的骑兵咽喉——血喷在他脸上,热得烫人,却让他想起水井里的水,清凌凌的,甜丝丝的。
变故发生在眨眼间。
一名黑甲裨将带着十余骑从侧面绕过来,马刀劈翻两个弓箭手,首扑林松。
林松的太阳穴突突跳——这是面板提示的"洞察弱点"在生效,他看见那裨将的护心镜有条细缝,看见他坐骑的左前蹄铁掌松了。
"小心!"苏唐的声音从斜刺里杀来。
她的短矛扎进马腹,那马吃痛扬起前蹄,裨将摔在地上,盔甲撞出闷响。
林松扑上去,短刀捅进那条细缝——血沫子喷在他下巴上,带着铁锈味,却比红薯还甜。
战斗持续了半刻钟,比林松算的多了两炷香。
当最后一个骑兵拖着伤腿往雾里跑时,村里的狗开始狂吠。
豆豆从柴堆后面钻出来,烧火棍尖上沾着血——她扎中了一个落马的骑兵手腕。
林松蹲下来,用袖子给她擦脸:"害怕吗?"
"那叔叔要抓我。"豆豆吸了吸鼻子,"他说要把我卖给人牙子。"她突然拽住林松的衣角,"林大哥,我想学武。"
林松的喉咙发紧。
他抬头看向村口,十五具流民的尸体横在地上,张狗剩的弟弟趴在绊马索旁,手里还攥着半截藤条。
刘铁匠蹲在尸体旁,用铁镐挖着土坑,刀疤被泪水冲得发亮:"大当家,咱得把他们埋在老槐树下。"
系统提示音在这时炸响,震得林松耳膜发疼:"气运等级:乡绅→豪强(当前值1020/5000)。"他摸了摸脸上的血,黏糊糊的,却比任何奖赏都烫人。
晨雾彻底散了,阳光照在老槐树上,那些新埋的土堆泛着的光,像刚冒出的春芽。
"埋完他们,"林松轻声说,"咱们得砌道墙。"他看向苏唐,她正给伤员包扎,发梢沾着血,却笑得像井边的新绿,"再招些人。"
豆豆的手还揪着他衣角,暖乎乎的,像块小太阳。
林松蹲下来,把短刀递给她:"明天开始,教你扎马步。"
远处传来乌鸦的叫声,可林松听见的,是更清晰的——泥土翻涌的声音,是新芽顶破冻土的声音,是他的心跳,和这个乱世,同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