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羁剑仙入梦柯

官道之上，一辆青帷马车不疾不徐，碾过初春新泥，留下两道浅辙。车厢内，空气里浮动着青草与泥土的淡香，混杂着云婉清袖间若有若无的清雅花香。

“师弟，你这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一道带着几分戏谑的少年嗓音打破了车厢内的宁静。

边悠斜倚在车壁上，一手支颐，墨黑的发丝有几缕不听话地垂在额前，随着马车的颠簸轻轻晃动。他凤眼微挑，目光落在对面正襟危坐的云泽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散漫的笑意：“去梦柯学院听学，又不是去奔丧，板着张脸给谁看？”

云泽年岁略小，面容尚带几分青涩，此刻被边悠一说，脸颊微微涨红，眉宇间的褶皱更深了些：“边悠！休得胡言！梦氏乃仙门望族，梦柯学院更是天下学子向往之地，我等代表江南云氏前往，自当恪守礼仪，不可堕了家族名声！”他语气严肃，一板一眼，活像个小老头。

“啧，知道了知道了，云少主。”边悠拖长了语调，从身旁的小几上拈起一块云婉清亲手做的桂花糕，慢条斯理地送入口中，含糊道：“礼多人不怪，礼多也累赘。依我看，真本事才是硬道理。”

“你……”云泽气结，正要反驳。

“好了好了，阿泽，师兄与你玩笑呢。”云婉清放下手中正在翻阅的医书，声音温婉如春水，轻轻拍了拍云泽的手背，又嗔怪地看了一眼边悠，“阿悠，你也少说两句，阿泽是重视这次听学机会。”

云婉清是他们的大师姐，性情温柔，一手好厨艺更是冠绝云氏。她说话总是轻声细语，却自有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

边悠对这位师姐向来敬重，闻言耸了耸肩，做了个“遵命”的口型，不再逗弄云泽。他将目光投向窗外，江南的秀丽春色己渐行渐远，取而代之的是中原大地愈发苍劲辽阔的景致。他修长的手指不经意地拍了拍身侧一个用油布细致包裹的行囊，嘴角那抹狡黠的笑意一闪而逝。那里面，可是他路过王屋镇时，费了好大劲才淘换来的几坛上好杜康酒。梦氏家规森严是出了名的，这等“违禁品”，自然得藏得隐秘些。

马车行了数日，终于在一处名为“迎仙镇”的驿站停下休整。这里己是中原腹地，南来北往的修士客商络绎不绝。

三人刚在临窗的桌边坐下，点了些吃食，便听邻桌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一个衣着华贵、看样式是西域阿氏服饰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生得白净，眉眼间却带着几分怯懦，不小心打翻了茶碗，滚烫的茶水泼了自己一身，正手忙脚乱地用袖子擦拭，一张脸窘得通红。

“这位小公子，莫不是跟这茶碗有仇？”边悠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让那少年听见。

少年闻声看来，见边悠含笑望着他，脸更红了，讷讷道：“我……我叫阿空，西域阿氏的……”

“阿空？”边悠重复了一遍，觉得这名字有趣，“在下江南云氏边悠，这是我师弟云泽，师姐云婉清。”

阿空连忙起身，有些笨拙地行了一礼。云泽只是淡淡颔首，云婉清则回以温和一笑。

正此时，驿站门口又进来一行人。为首的是个身着靛蓝色劲装的青年，面容俊朗，神态却颇为倨傲。他腰间佩剑的剑穗是南疆特有的五彩丝线编织而成，行走间自有一股盛气凌人的派头。

“是南疆蓝氏的蓝斐。”云泽低声道，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江南云氏与南疆蓝氏素有往来，两家年轻一辈也多有耳闻。这蓝斐天资不俗，只是性子过于张扬。

蓝斐的目光在驿站内一扫而过，落在云氏一行人身上时，略作停顿，视线在云婉清脸上停留片刻，随即带着几分审视与不易察觉的倨傲，微微扬了扬下巴，便径首走向另一边空着的上好位置。

边悠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挑了挑眉，没说什么，继续喝他的茶。江湖路远，各色人等，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翌日清晨，薄雾尚未散尽，一行人便己抵达梦柯山下。

墨色的山峦如巨兽蛰伏，山巅隐于云雾，只露出几角青瓦飞檐，平添几分神秘与威严。山门巍峨，青石铺就的阶梯如龙脊般蜿蜒向上，一眼望不到头。

山门前，数名身着统一月白色道袍的梦氏弟子，腰悬长剑，神情肃穆，拦住了去路。为首的弟子上前一步，声音平静无波：“奉学院之命，请诸位解下佩剑，交由我等查验封存。听学期间，非梦氏许可，不得擅自佩戴。”

云泽神色一肃，正要依言解剑。

“哈？”一声轻佻的疑问自身后传来。边悠双手抱胸，斜睨着那梦氏弟子，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上山听学而己，搞得跟抄家搜捕叛逆似的。莫非梦氏还怕我们带几把生锈的铁剑上去，图谋不轨不成？”

他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又夹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懒散。剑是修士的第二生命，尤其对于剑修而言，剑不离身是习惯，也是尊严。这梦氏的规矩，未免太过了些。

那梦氏弟子面不改色，眼神锐利，不带丝毫温度：“此乃梦柯学院规矩，入山者，无论何人，皆须遵守。若有不从，视为挑衅梦氏，请回。”语气强硬，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边悠！不得无礼！”云泽低声呵斥，脸上有些挂不住。这还没进山门呢，自家师兄就先跟人杠上了。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边悠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通融一下，通融一下。我这把‘随便’，可是我云氏先祖传下来的，有灵性的，离了我它会哭的。”他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拍了拍腰间的佩剑。那剑剑鞘古朴，并无过多装饰，确实看不出什么名堂。

“噗嗤。”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笑，是阿空。他大概是觉得边悠的话实在有趣，又有些怕被梦氏弟子注意到，连忙捂住了嘴。

梦氏弟子的脸色沉了下去：“阁下若执意如此，休怪我等按规矩办事！”说着，他身后几名弟子隐隐上前一步，气氛顿时有些剑拔弩张。

“这位师兄勿怪，我师弟性子跳脱惯了，并非有意冒犯。”云婉清及时上前，柔声说道。她自袖中取出一块云氏的令牌，递了过去，“我等确是江南云氏前来听学的弟子。”

随后，她率先解下腰间那柄秀雅的长剑“浣尘”，双手递上：“规矩如此，我等自当遵守。”她的动作优雅从容，化解了场间的紧张。

那梦氏弟子接过令牌和剑，神色稍缓，但依旧公事公办：“多谢云姑娘配合。”目光转向边悠，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云泽也赶忙解下自己的佩剑“惊蛰”，递了过去，同时狠狠瞪了边悠一眼。

边悠撇了撇嘴，知道今日这剑是交定了。他慢吞吞地解下“随便”，连同那个装着杜康酒的油布包一并递了过去，嘴里小声嘀咕：“真是麻烦，一点也不潇洒。”他的目光在那个油布包上飞快地掠过，心中暗道：可别给我翻出来了，那可是我的宝贝。

梦氏弟子接过剑和包裹，仔细检查了一番剑，又掂了掂那油布包，似乎并未发现异样，便将其一一登记，收入特制的剑匣与储物袋中，随后侧身让开道路：“请。”

边悠耸耸肩，第一个迈上了通往梦柯学院的青石阶。阳光透过晨雾洒下，在他墨色的发间跳跃，背影依旧带着几分不驯的洒脱。

云泽跟在他身后，忍不住又数落：“师兄，你下次能不能收敛点？这还没见到梦氏长老呢，就差点得罪了守山弟子。”

“知道了，知道了。”边悠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山路漫漫，正好活动活动筋骨。”他几步便窜了上去，将云泽甩在后面。

云婉清走在后边，看着前面斗嘴的师兄弟二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却带着温柔的笑意。

这便是他们梦柯学院求学之途的开端，带着江南水乡的少年意气，一头撞进了中原仙府的森严规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