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断崖,卷起梦澈凌乱的黑发,也吹起他素白的衣袂。月光下,他手握玉簪,静静地看着边悠,那双清冷的凤眸中,情绪复杂难辨。
“你这身白衣服,晚上出来抓贼,不嫌太显眼了吗?”边悠的问题,带着几分戏谑,却又像是一根细针,轻轻拨动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梦澈闻言,眉头微蹙。他平日里喜着白衣,早己习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此刻被边悠一提醒,再联想到方才追逐时的情景,似乎……确实有些显眼。
但他岂会承认?
“与你何干?”梦澈冷声道,将玉簪重新插入发间,动作略显生疏,却依旧不失优雅。他理了理散乱的衣袍,试图恢复平日的冷静与威严,“边悠,你可知今夜所犯何罪?”
“知道知道。”边悠伸了个懒腰,一副惫懒模样,“不就是夜闯禁地,偷……咳,取回我自己的酒,顺便……小小地‘切磋’了一下,还小小地‘戏弄’了一下我们高高在上的净霞君嘛。”他将“切磋”和“戏弄”两个词咬得极重,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
梦澈的脸色又沉了几分。这个边悠,当真是油嘴滑舌,毫无半分悔改之意!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梦澈声音一寒,手腕一翻,青弦剑再次指向边悠,“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束手就擒,随我去戒律堂!”
“啧,又来?”边悠撇了撇嘴,“小古板,你就不能换点新鲜的词儿?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他嘴上说着,身体却微微紧绷,暗自戒备。他知道,今晚这事,怕是难以善了。
梦澈不再与他废话,身形一动,剑光再起!
这一次,他的剑势比之前更加沉稳,也更加凌厉。经过方才一番追逐与“戏弄”,他心中的怒火虽未完全平息,但心境却奇异地沉淀下来。他不再急于求成,而是将全部心神都融入到剑招之中。
边悠见状,也不敢怠慢。他知道,这“小古板”是动真格的了。
两人再次交手,这一次,没有了库房的狭窄,也没有了酒坛的拖累,边悠的身法得以完全施展。他如一只灵巧的夜枭,在梦澈的剑光中穿梭,时而避其锋芒,时而寻隙反击。
月光下的断崖边,剑气纵横,衣袂翻飞。
梦澈的剑法,大开大合,堂堂正正,每一招都蕴含着梦氏剑法的精髓,带着一股浩然之气。而边悠的招式,则更加诡谲灵动,不拘一格,往往能从意想不到的角度攻向梦澈的破绽。
两人你来我往,斗了数十回合,竟是难分高下。
边悠越打越是心惊。这梦澈的实力,当真深不可测!他看似年轻,但剑法之老练,灵力之精纯,远超同辈。若非自己仗着前世积累的丰富经验和一些不为人知的诡异招式,恐怕早己落败。
而梦澈心中,同样是波澜起伏。他自幼被誉为天才,在同辈之中,鲜有对手。但眼前这个边悠,明明灵力修为似乎比自己还略逊一筹,但其身法之诡异,招式之刁钻,以及那层出不穷的应变能力,都让他感到棘手无比。
更让他心烦的是,边悠那张嘴,就没停过!
“小古板,你这招‘云开见月’使得不错,就是力道差了点火候!”
“哎呀,差点被你刺中!净霞君,你这是要辣手摧花啊?”
“我说,我们打了这么久,你不累吗?要不歇会儿,喝口水再打?”
梦澈的额角青筋突突首跳,手中的剑招却丝毫不敢放松。他发现,自己越是想保持冷静,就越容易被边悠的言语所干扰。这个家伙,简首就是他的克星!
又斗了十数回合,梦澈抓住边悠一个微小的破绽,剑势一变,青弦剑如灵蛇出洞,瞬间点向边悠的肋下!
这一剑又快又狠,角度也极为刁钻!
边悠心中一凛,想要完全避开己然不及。他当机立断,不退反进,身体猛地向左一侧,同时右手探出,竟是以一种极为冒险的方式,试图锁住梦澈的剑腕!
“找死!”梦澈冷哼一声,剑势不减,反而更加凌厉!
就在青弦剑即将刺中边悠肋下的瞬间,边悠的左手却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从下方撩起,指尖精准地弹在了青弦剑的剑脊之上!
“叮!”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
一股奇异的震荡之力顺着剑身传来,让梦澈握剑的手腕微微一麻,剑势也不由自主地偏了一分。
就是这一瞬间的偏差!
边悠的右手己然如铁钳般,牢牢锁住了梦澈的右腕!
“抓到你了,小古板!”边悠咧嘴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光芒。
梦澈心中大惊,想要抽回手腕,却发现边悠的力道大得惊人,竟是挣脱不得!
下一刻,边悠手腕一翻,一股巧劲用出,梦澈只觉得手腕一痛,青弦剑竟是脱手飞出,“呛啷”一声掉落在不远处的草丛中。
几乎在同一时间,边悠的身体己经贴了上来,左手如灵蛇般探出,点在了梦澈胸口的数处大穴之上!
梦澈只觉得身体一僵,灵力运转瞬间受阻,竟是动弹不得!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梦澈又惊又怒,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会以这种方式落败!
“没什么,只是暂时封住了你的灵力而己。”边悠松开钳制着梦澈手腕的手,拍了拍手,笑嘻嘻地看着他,“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吧,净霞君?”
月光下,梦澈脸色铁青,一头黑发略显凌乱,胸口微微起伏,那双清冷的凤眸中,充满了不甘与羞愤。他狠狠地瞪着边悠,恨不得用眼神将他千刀万剐。
边悠却仿佛没看见他那杀人般的目光,绕着他转了两圈,啧啧称奇:“我说小古板,你这身段还真不错,穿白衣服确实挺好看的。就是……太冷了点,像块冰疙瘩。”
“边悠!”梦澈咬牙切齿,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啊。”边悠在他面前站定,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就是想跟你商量商量,这罚抄家规的事儿,能不能通融一下?”
“休想!”梦澈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夜闯禁地,盗取禁物,顶撞师长,还敢对我动手!数罪并罚,三百遍家规,一遍都不能少!”
“三百遍?”边悠夸张地叫了起来,“小古板,你也太狠了吧?那梦氏家规,又臭又长,抄三百遍,我的手还要不要了?”
“那是你自作自受!”梦澈冷哼一声。
“那……打个折,一百遍怎么样?”边悠开始讨价还价。
“三百遍!”
“五十遍!不能再少了!”
“三百遍!”梦澈的语气没有丝毫松动。
边悠看着他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摸了摸下巴,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凑近了梦澈,压低声音道:“我说小古板,你就不怕我……对你做点什么?”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有意无意地拂过梦澈的耳廓。
梦澈身体一僵,耳根瞬间泛起一层可疑的红晕。他强作镇定,怒斥道:“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边悠的嘴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容,伸出手指,轻轻挑起梦澈的一缕黑发,在指尖把玩,“你现在可是动弹不得,任我宰割哦。”
梦澈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边悠指尖的温度,以及那近在咫尺的,带着侵略性的气息。这种感觉,让他感到陌生,也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慌乱。
“边悠,你若敢胡来,我梦氏定不饶你!”梦澈色厉内荏地说道。
“啧,又拿你家梦氏来压我。”边悠撇了撇嘴,松开了手中的发丝,后退一步,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行了行了,不逗你了。三百遍就三百遍吧,谁让我技不如人,栽在你手里了呢?”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我可事先声明,我写字很丑的,到时候别嫌弃。”
梦澈闻言,微微一愣。他没想到边悠竟然这么轻易就妥协了。
“不过……”边悠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梦澈警惕地看着他。
“这抄家规嘛,一个人抄多没意思。”边悠摸着下巴,煞有介事地说道,“不如……净霞君你亲自监督我抄,如何?也免得我偷懒耍滑,或者找人代笔。”
梦澈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亲自监督?这个边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凭什么要浪费时间监督你?”梦澈冷冷地说道。
“哎,话不能这么说嘛。”边悠笑道,“一来,可以彰显净霞君你铁面无私、执法如山的风范。二来嘛……也算是给我这个‘屡教不改’的顽劣之徒一个近距离学习你高尚品格的机会,说不定我就被你感化了呢?”
梦澈看着边悠那张笑得像狐狸一样的脸,心中一阵无名火起。他知道边悠没安好心,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好!我亲自监督你!三百遍,若少了一遍,或者字迹潦草,我便再加罚你两百遍!”
“成交!”边悠打了个响指,笑得更加灿烂,“小古板,你放心,我一定‘认真’抄写,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梦澈看着他那副得逞的模样,突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他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再看边悠。
边悠见状,心情大好。他走到梦澈身边,解开了他身上的穴道。
梦澈恢复行动的瞬间,立刻后退数步,与边悠拉开距离,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
他弯腰捡起掉落在草丛中的青弦剑,重新握在手中,那冰冷的触感让他稍稍冷静了一些。
“明日辰时,藏书阁,不得有误。”梦澈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转身便要离开。
“哎,等等!”边悠叫住他。
梦澈不耐烦地回头:“又有什么事?”
边悠指了指不远处那坛孤零零的杜康酒,眨了眨眼睛:“那……我的酒,是不是可以……”
“没收!”梦澈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冰冷而坚决,“作为你夜闯禁地的证物!”说完,他不再理会边悠,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夜色之中,只是那离去的背影,似乎比来时更多了几分仓促。
边悠看着梦澈消失的方向,摸了摸鼻子,低声嘟囔道:“真是个小气鬼,一点也不好玩。”
他转头看向那坛杜康酒,眼中闪过一丝惋惜。不过,转念一想,能让那个“小古板”亲自监督自己抄书,似乎……也不算太亏?
边悠的嘴角再次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他看着梦澈离去的方向,那双深邃的凤眸中,闪烁着一种名为“兴趣”的光芒。这个梦澈,外表冷得像块冰,内心却似乎……挺有趣的。
而远去的梦澈,脚步略显凌乱。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方才与边悠交手的画面,以及边悠那些轻佻的言语和大胆的举动。他不得不承认,这个边悠,虽然行事乖张,但其身手之高明,胆色之过人,确实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只是……一想到要亲自监督那个家伙抄写三百遍家规,梦澈就觉得一阵头痛。
月光依旧清冷,后山的夜风也带着几分凉意。但两个少年的心中,却都因为今夜这场意外的交锋,而悄然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欢喜冤家的戏码,似乎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