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夜来得格外早。
林凡抱着一摞《华国建筑史》习题集推开自习室的门时，看见陆沉缩在角落的台灯下，鼻尖几乎要贴在图纸上。
他的羽绒服拉链只拉到胸口，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蓝条纹毛衣——那是她去年冬天亲手织的，针脚歪歪扭扭，此刻却被他宝贝得紧。
"小满！"陆沉抬头，镜片上蒙着层白雾。
"我刚整理完宋代建筑的'举折之法'，你快帮我看看......"他的手指冻得发僵，在图纸上点了个点，"这里说'举高与折屋的关系'，我总记混，到底是'举高一分，折屋一分'还是......"
林凡把习题集放在他手边，伸手捂住他的耳朵。
他的耳尖红得像颗山楂，发梢还沾着图书馆暖气的水汽。"是'举高一分，折屋一分'。"她从帆布包里摸出杯姜茶，"喝了暖身子，我帮你画张图。"
陆沉捧着杯子，睫毛上凝着细霜。
他望着林凡蹲在地上铺开素描本的样子，突然想起上周模拟考失利后，她也是这样蹲在他脚边——那时他盯着政治卷子上刺眼的分数，觉得自己像个被拆了梁柱的老房子，摇摇欲坠。
而她却用铅笔在他手背上画了朵小苍兰："陆沉你看，这花被风雨打歪了，可根还扎在土里呢。"
"画好了。"林凡把素描本推过去。纸上是用不同颜色标注的"举折比例表"：唐代的"举高二分，折屋西分"，宋代的"举高三分，折屋五分"，明清的"举高西分，折屋七分"。
旁边还画了三座不同朝代的歇山顶，檐角的弧度像三道弯月，"我用你拍的应县木塔、天安门、故宫太和殿的照片当参考，这样记起来更首观。"
陆沉的手指轻轻抚过图纸上的蓝线条。那是他上周在应县木塔拍的，当时他举着卷尺量檐角，冻得手指发僵，林凡就蹲在他旁边哈气暖手，说：
"你这是给古建量体温呢。"现在那抹蓝色在台灯下泛着暖光，像极了她当时的笑容。
照片背面写着："李若溪说，实践是最好的老师，所以我们的课本在屋顶，在墙根，在每一块被岁月磨圆的石头里。"
"小满，你......"他的喉结滚动着，伸手碰了碰那张照片，"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需要这些？"
林凡的手指轻轻覆上他的手背。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有片叶子飘进来，落在笔记本上。
她弯腰捡起叶子，夹在"宋式举折"那一页：
"我只是知道，当你为梦想努力的时候，最需要的不是标准答案，而是有人陪你把枯燥的知识变成故事，把孤独的复习变成两个人的冒险。"
陆沉突然把她拉进怀里。
他的心跳声透过毛衣传来，一下又一下，像敲在她心尖上的鼓点。"李若溪，"他的下巴蹭着她发顶，"你知道吗？我以前觉得考研是座山，可现在我觉得，有你在我身边，连山尖的风都是甜的。"
林凡笑着捶他胸口。
她的目光扫过书桌上的日历——12月15日，距离考研还有90天左右。
日历旁边贴着他们上周在工地拍的合影：
陆沉穿着沾水泥灰的外套，她举着相机笑，背景是被秋阳染成金色的老砖墙。
"走。"她拽着他的手往外走，"我们去操场背单词。你不是说'hypostyle hall'总记不住吗？我们就边跑边背——'hypostyle, hypostyle, 柱撑屋顶的殿堂'！"
陆沉笑着点头。他弯腰提起两人的帆布包，一个装着英语单词本，一个装着林凡煮的姜茶（她说"背单词要暖身子"）。风掀起两人的外套下摆，像两只振翅的蝴蝶。
一月的第一场雪落下来时，陆沉的考研复习进入了"错题反刍"阶段，林凡窝在他租的小屋暖炉边。
看他趴在茶几上翻错题本——那本被他翻得卷边的本子里，每道题旁都贴着便利贴，写着"李若溪说这里要画示意图"或者"小满教我的口诀：举高折屋，比例要熟"。
"这道题我又错了。"陆沉突然把笔一摔，鼻尖冻得通红，"王教授说'古建修复要遵循'最小干预原则'，可我总记成'最大干预'，你说我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林凡从暖炉上端下刚煮好的酒酿圆子，舀了一勺吹凉："才不是。"
她用勺子戳了戳他的额头，"你只是太紧张了。上次模拟考，你论述题拿了满分，王教授还夸你'有古建保护的温度'呢。"
陆沉低头盯着碗里的圆子。
酒酿的甜香混着桂花香涌上来，他的眼眶突然发酸。"小满，"他的声音闷在水汽里，"我昨天梦见没考上研，你坐在我旁边哭......"
林凡的手顿住了。
她想起上周陆沉发着烧还在背《华国建筑史》，她摸着他滚烫的额头说：
"陆沉，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把你那些破图纸全烧了，省得你临死还惦记着斗拱。"
他当时烧得迷迷糊糊，却还笑着说：
"烧不得，那是李若溪教我画的......"
"傻瓜。"
她把碗塞进他手里。
"你当我是纸糊的吗？"她的指尖蹭过他手背，"你记不记得去年冬天？你说要给我煮酒酿圆子，结果把糖罐打翻了，我们俩蹲在地上擦了半小时。那时候我就想，能和你一起'犯傻'，才是最甜的事。"
陆沉的眼泪掉在圆子里，晕开小团糖渍。他望着林凡蹲在地上帮他捡散落的错题纸。
"走。"他站起身，把错题本小心收进书包，"我们去超市买桂圆，你上次说'煮圆子要放桂圆才甜'。"
林凡笑着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