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如期而至，阳光裹着玉兰香漫进考场走廊时，陆沉的手掌心己经沁出薄汗。
他站在"华国科学院古建筑专业课考场"的指示牌前，仰头看了眼蓝得透亮的天空，又低头瞥见自己校服口袋里鼓囊囊的纸团——那是林凡今早塞进去的，边角还沾着她常用的樱花橡皮屑。
"陆沉同学。"监考老师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准备好证件和文具了吗？"
他慌忙摸出准考证和黑色签字笔，指节因为紧张微微发颤。准考证照片里的自己眼神发亮，是上周林凡陪他去照相馆拍的。
当时她穿着他去年送的藕荷色毛衣，站在他身侧比了个"耶"的手势，照片边缘还印着小小的"加油"两个字，是她用马克笔描的。
"进吧。"老师点点头，门"吱呀"一声开了。
教室里己经有七八个考生，陆沉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阳光斜斜地铺在桌面上，照见他摊开的透明笔袋——里面整整齐齐躺着三支铅笔（林凡说"备用笔要和主笔同色系"）、一块橡皮（她亲手捏的兔子形状，耳朵上写着"若溪"）、还有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今早她硬塞的，说"考试要补充糖分"）。
"叮铃铃——"
开考铃响了。
陆沉深吸一口气，伸手摸向笔袋里的兔子橡皮。指尖触到兔子耳朵的瞬间，他突然想起上周模考失利时，林凡蹲在他脚边帮他捡散落的试卷。
她的发梢扫过他手背，说："陆沉你看，这橡皮多像你上次在工地捡的小兔子？那时候你说'它耳朵缺了半只，像我画的斗拱'。"
他低头在草稿纸上画了只缺耳朵的兔子，又在旁边标注：
"唐式斗拱缺角处理，参考应县木塔檐角"。笔尖顿了顿，又添了句："李若溪说，缺憾也是美的一部分。"
第一题是名词解释："材分制"。陆沉的手指在试卷上悬了悬，突然想起昨晚林凡趴在他肩头给他讲题的场景。
她穿着珊瑚绒睡衣，指尖点着《华国建筑技术史》的插图："材分八等，就像我们的日子——一等是清晨的豆浆，二等是午后的阳光，三等是晚自习的灯光......"
那时他盯着她睫毛上的小绒毛，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连"材分制"的定义都记得格外清楚。
"材分制是中国古代建筑模数化设计的标准，以斗拱的'材'为基本单位，分八等控制建筑规模......"他提笔写下，笔尖流畅得像春天的溪水。
写完又补了句："正如李若溪所说，规则里藏着温度。"
第二题是画图题："绘制五踩斗拱的出跳分解图"。
陆沉的呼吸顿了顿。
五踩斗拱是他们上周在省博看到的应县木塔构件，当时他举着相机拍了二十多张照片，林凡蹲在他旁边用素描本临摹，说：
"要把每个构件的弧度都画准，就像把古人的心思都画进纸里。"
他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那张素描——斗拱的各个部件被她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
"华栱""泥道栱""令栱"，旁边还画了只歪着脑袋的小恐龙，写着"李若溪说，斗拱像恐龙的背甲"。
他睁开眼，笔尖在试卷上精准地勾勒出斗拱的轮廓，连最细微的卷杀弧度都分毫不差。
"同学，需要换笔吗？"前排的女生轻声问。陆沉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手汗，铅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小墨团。
他抬头，正撞见监考老师温和的目光，又低头看见校服口袋里的纸团——林凡的字迹从缝隙里露出来："别慌，你画的斗拱比真题还漂亮。"
他拆开纸团，上面除了鼓励的话，还画了朵小苍兰。
那是他们去年春天在樱花树下捡的，花瓣己经干枯，却被她用塑封膜小心包着，夹在他的《营造法式》里。
此刻那抹淡紫色在纸团上格外醒目，像滴落在心尖的蜜。
第三题是论述题："结合实例分析唐宋木构建筑的差异"。陆沉的手指在试卷上快速移动，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
和林凡在周庄老宅量的砖缝，在工地现场画的速写，在图书馆查的《华夏意匠》......
最后定格在上周三的傍晚——他们坐在操场看晚霞，林凡指着远处的教学楼说：
"你看那红墙，像不像唐代的朱红？宋代的建筑更素净，像被雨水洗过的青石板。"
他提笔写下："唐代木构如长安大明宫含元殿，斗拱雄大，出跳深远，如盛唐气象；宋代木构如应县木塔，斗拱精巧，举折柔和，似文人雅趣......"
写到"文人雅趣"时，他突然笑了——李若溪总说他背书时像老学究，可此刻他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更懂那些古人的心思。
考试进行到一半时，陆沉的胃突然隐隐作痛。他想起今早为了赶时间，只喝了半杯林凡煮的红枣粥。
他摸向口袋里的桂花糕，咬了一口，甜丝丝的桂花香立刻漫开。
纸巾盒里还躺着张便签，是林凡的字迹：
"胃不舒服就吃半块，剩下的留着午休吃，我陪你。"
他突然想起去年考研预报名那天，他因为紧张失眠，凌晨三点给林凡发消息：
"我是不是考不上了？"她秒回："能和你一起熬夜背单词的日子，己经是考上了。"
后来他才知道，她那天在图书馆陪他学到闭馆，自己却趴在他的笔记上睡着了，睫毛上还沾着他递的蒸汽眼罩的水雾。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小时。"监考老师的声音响起。
陆沉放下笔，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望着窗外那棵老梧桐树，阳光透过叶片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像极了林凡素描本上的小苍兰。
他摸出笔袋里的兔子橡皮，在试卷空白处画了只缺耳朵的兔子，又在旁边写：
"李若溪说，这只兔子叫'陆沉'，因为它有全世界最甜的主人。"
交卷铃响起时，陆沉站起身，校服口袋里的纸团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
他走出考场，一眼就看见林凡站在梧桐树下，手里举着杯热豆浆，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像撒了把碎钻。
"考得怎么样？"她跑过来，发梢沾着细风，"我就知道你能行！"
陆沉接过豆浆，指尖触到她的手背——和自己的温度一模一样。"有你在，"他喝了口豆浆，甜得眯起眼，"连斗拱都变得可爱了。"
林凡笑了，从帆布包里掏出个保温桶："午休时吃这个，我煮了你爱吃的酒酿圆子，加了双份桂花蜜。"
陆沉接过保温桶，桶身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像揣着个小太阳。他望着林凡发亮的眼睛。
"走。"他拉着她的手往食堂走，"我们去吃圆子，然后去操场看晚霞——就像去年春天那样。"
林凡笑着点头。风掀起她的裙角，吹得两人交叠的影子在地上摇晃，像幅被揉皱的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