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金戈铁蹄之声,如天雷滚石,方圆百里轰鸣阵阵,地面沙砾轻微颤动。
玄色金幡迎风高举,前行持戟盾,后行持箭弩,所过之处,尘土飞扬。
夏国大军压境,八十万甲兵齐调紫阳关,沿北,西两个方位围住齐国,呈左右包围之状。
先锋骑兵如利箭穿行平原,后面黑压压一众犹如黑雨过境,连苍茫天际暗了不少。
三十六道军旗迎风翻展,发出噼啪的声响。
当前骑兵齐齐勒马,骏马嘶鸣,甲兵身披黑甲,手握金尖长戟,腰挎长刀,面容冷峻。
是上京御前禁卫军。
驻守最前方营地的六路统帅披着各色披风,蓝绿紫皆有,均是甲胄上身,刀剑在身,李淮一身文臣红袍处其间。
他抱着啼哭的公主,迎风静候。
禁卫军整齐有素,勒马让出一条道路。
铁蹄坚硬有力,踏地时发出沉稳的声音,在入目皆是高大战马的场面下,异常明显。
雄壮赤红战马之上,男人一身玄色甲胄,手握金鞭,未戴兜鍪,俊美的脸庞没有任何遮挡,乌发束以金冠。
营帐外恭候迎驾的各路统帅己单膝跪下,赤红缨羽垂随着低头的动作也一齐垂落。
马鞍旁的玄色衣摆有金线绣沧海龙腾图纹,俊美的脸庞迎着烈日,剑眉星目,狭长的眼尾带着锐利,冷傲威严,帝王的气息压得在场所有人低头。
周围寂静无闻,除了翻转的金幡,只余婴孩不曾停歇的哭声,李淮跪在地上,他抱着公主,抬头看向陛下。
战马驱使上前,淡漠的漆黑眼眸落在襁褓里,眼尾冷漠,俊美的脸庞没有半分神色浮动。
玄色甲胄响起轻微的声响,元策收鞭下马,走到李淮跟前,冷白的手掌握着赤金柄,晦暗的眼眸无声望着下臣怀里的孩子。
孩子太小,在营帐外等的久,哭了许久也无人去哄,的小脸哭的泛红,眼睛被泪水打湿。
元策望着她攥紧小手握成拳头,连小脚也蹬出襁褓,在半空中胡乱的踢着。
俊美的脸庞没有丝毫神色,宽肩弯下,长指掀开锦绣金宝的襁褓,露出孩子明黄色衣料。
元策将她抱起来,拉开襁褓一角,透些风进去,许是得了凉意,哭得浑身发热的孩子小了声量。
皇帝没有出言,所有人依旧跪着。
孩子很小,连男人臂弯长都没有,可他用上两只手掌去抱。
稚嫩的小手碰在男人胸前的玄色甲胄,她像是在皱眉,抿着小嘴巴,努力哄着自己不要再哭。
长臂有力,将孩子抱得高些,乖宝睁着水润润的眼睛,黑长的眼睫因为哭还沾着水珠。
她的后脑被大掌托着,能够借力仰起小脸去看跟前抱她的人。
眉眼同男人实在像,甚至七八分相似,稚嫩的眼睛没有男人冷峻,可眼尾的走势一模一样,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般。
孩子没再哭,嘴巴吃着小指头,愣愣看着元策,没有害怕,也没有嫌弃。
李淮将贵妃之言禀于陛下。
场上静默良久。
元策没有看向李淮,寒眸望着怀里孩子,襁褓里赤色系带缠着一个精致臂钏,金黄质地,镶嵌一圈红宝石,游走一圈花纹。
小手摸在周围,待碰到熟悉的玩具,她才拿过,肉乎乎的手攥紧臂钏。
许是风吹到眼睛,放在甲胄上的小手攥成拳头去揉眼睛。
骑兵之后的甲兵赶至,青德还是一身墨绿色寺人打扮,越过甲兵走到跟前,锦帽下鬓角花白,也将李淮之言听入耳中。
冷白手指撩了下襁褓,挡些风沙,夏皇起身入营帐,身后的统帅这才起来跟在后面。
乖宝缩在宽阔的臂弯里,脚丫抵在一处,垂眼玩着臂钏,不吵不闹,更不会哭。
她实在乖巧,一首缩着,靠在胸膛那处,也抬头去望了下抱着她的夏皇,又低下头继续玩着她的玩具。
青德将公主从夏皇手中接过时,她又睁着圆润的眼睛看青德,长长的眼睫毛上下扑闪,像是好奇,丝毫不怕生,两只小手抱着臂钏不松。
“点兵,强攻齐地,朕要最快攻入齐国王都。”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俊颜夹杂寒意。
无一人敢犯上劝谏,营帐内三十六路统帅齐齐接军令,攻势凶猛,不过三日,齐国的芜城又被攻克。
可夏皇的耐性只这三日,他等不及,若一城一城的攻下,何时才能入齐宫?
文臣跪在紫阳关的城门口,请求夏皇起驾回京,连军令至上的统帅也都跪在城外,拦着夏皇,不让铁蹄踏出紫阳关。
“陛下,陛下,老臣求您了,请圣驾启程回京,自古没有哪个皇帝亲临异国之土,求陛下听老臣之言。”
几位宰辅老臣自上京跟随而来,生怕夏皇越过紫阳关。
“那齐国皇帝怎会信守承诺?吾主切莫听信其言,齐人定会侵害龙体,莫说贵妃,即便陛下也绝无安身回大夏的可能。”
臣子声嘶力竭,泪如雨下,不断叩首,请陛下回宫。
夏皇坐于马背之上,手握金鞭,指着地上跪着的文臣武将,冰冷道:“让开。”
为首统帅抱拳,抬头看向夏皇,“陛下,求您回城,末将定全力攻齐,终有一日定能取下齐国王都。”
俊美的脸庞冷若冰霜,薄唇慢慢道:“朕令你等,让开。”
城门所有臣子全都低下头,齐声道:“请陛下回京。”
元策下马,欲要朝城外去,却被当先两位宰辅抱住双腿,那二臣紧紧不松开,又劝一句回京。
玄袍衣摆被抱的紧,却抵不过夏皇抬腿踹过去,宰辅拦不住,未走两步,两三武将跪走至夏皇跟前,“陛下,您不能再往前走。”
“放肆,你们要造反不成。”夏皇抬脚重重踢在武将肩头,虎背生生受了一脚,竟也被踹翻在地。
三名武将就这样被翻倒,却引来更多武将以身为盾,冒着以下犯上的罪名,也不愿撤开。
“给朕让开,朕令你们统统让开。”
夏皇被五个虎背熊腰的武将齐齐抱住双腿,一路踹过来,再无力气挣脱,像是被巨石牢牢粘住。
冷眸缓缓闭上,这些天,他总在想,不停的想,无法控制的去想,她一个人孤零零在齐宫该如何熬过来?
齐皇又会如何欺负她?
元策越想越怕,无法控制事情进展的空虚充斥全身,涌上心头,日夜不能寐。
禁卫军听从夏皇之令,自马背下来,走到夏皇跟前,用蛮力将那无名武将拖出来,一时间竟僵持不下,如何也掰不开圈住夏皇双腿的手臂,像是牢牢粘上去一般。
“放肆!朕要砍了你们的脑袋。”
文臣不停叩头,哀呼道:“求陛下回京,求陛下回京。”
城门口僵持着,哪个都是杀头的大罪,却都是不怕死之徒。
李淮站起身去寻守将府邸寻人,待青德抱着小公主奔来时,那几个武将还在围着夏皇不松手。
青德跪在夏皇面前,央求着,“陛下您即便不谏大臣之言,可娘娘的话您忘了吗?”
高大的身形僵硬起来,忘了挣脱。
“娘娘性子刚烈,若知陛下去了齐,不愿连累,定会自戕,陛下即便不顾龙体安危,难道不念着娘娘吗,老奴求您了。”
青德的声音大了些,怀里的孩子被吓哭,哇哇的哭声响在城门,也惊醒了夏皇,犹如当盆凉水浇的透心凉。
金鞭自大掌落下,夏皇没再挣脱,像是失了力气,高大的身形微微佝偻,宽肩不再挺立,多了一丝萧然。
他不愿去想,可那股子热意一首缠在手掌,看不见的鲜血浸染他胸前玄色衣袍。
那日的鲜血自女娘心口前两寸的地方冒出,怎么也止不住,带着温气的血很快沾满大掌。
俊美的脸庞缓缓仰起,冷眸闭上,可脑海中依旧闪着女娘胸口处的芍药花瓣,白腻的肌肤上粉色的花瓣逐渐溢出刺眼的血。
他眼睁睁看着,看着赵若薇心口不断流出的鲜血,可他怎么也靠近不得,隔着摸不到阻碍。
这句话的份量实在重,压得夏皇喘不上气,竟真的不敢再上前一步。
夏皇知晓,女娘这话...当真。
赵若薇是真的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