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影，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冰冷和黑暗。
沈曼慌乱整理头发的动作，颊边那抹不自然的红晕，陈炜那副慵懒得意的神情……像电影画面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混合着那间办公室里浓烈的、令人窒息的甜腻气味。他盯着冰冷的屏幕，感觉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肮脏的灰色。
终于熬到六点的下班铃声响起。他几乎是立刻关掉电脑，抓起背包，随着人流涌向电梯间。
走出锐锋大厦旋转门，傍晚微凉的风吹来，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阴霾。他深吸一口气，目光习惯性地扫向大厦门口那片开阔的临街区域。
找到了。
沈曼就站在离旋转门不远的一根方形立柱旁，侧对着他。
夕阳的金辉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轮廓光，却无法温暖朱星瑜眼中的冰冷。
她纤细的腰身，乌黑的长发此刻重新梳理得一丝不苟，低低地束在脑后。她微微低着头看着手机，侧脸线条沉静美好，仿佛下午那慌乱的一幕从未发生。
朱星瑜看着这熟悉的身影，心头没有一丝暖意，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和尖锐的刺痛。他脚步沉重，像走向一个未知的审判，朝着她走去。
就在他距离沈曼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
一辆崭新的黑色宝马5系，无声地滑行过来，精准地停在了沈曼的面前。
驾驶座的车窗降下。露出陈炜那张带着“精英式”微笑的脸。他穿着熨帖的深灰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
“沈曼，还没走呢？”陈炜的声音温和，“这个点地铁太挤了，我正好顺路，送你一程？”他的目光落在沈曼身上，带着不容错辩的欣赏。
沈曼抬起头，脸上瞬间挂上了那种朱星瑜在公司常见的、礼貌而疏离的微笑。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小步。
“谢谢陈主管，不用麻烦了。”她的声音清脆而客气，“我坐地铁很方便的，习惯了。”她晃了晃手里那个磨损了包角的蔻驰托特包。
陈炜脸上的笑容似乎淡了一分：“别客气，顺路的事。挤地铁多辛苦。”
“真的不用了，陈主管。”沈曼微微欠身，拒绝的态度更明确，“我还有点事，先走了。您路上小心。”她说完，利落地转身。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朱星瑜走来的方向。
西目相对。
沈曼的眼神明显一怔。一丝极其细微的慌乱掠过她沉静的眼眸。朱星瑜看到了。
他脚步没停，表情平静地继续走向她。
陈炜显然也注意到了沈曼目光的短暂定格和朱星瑜的靠近。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淡了下去，探究的目光在朱星瑜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审视和不悦。他没再说话，升起了车窗。黑色的宝马汇入车流，消失。
沈曼站在原地，看着朱星瑜走到自己面前。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只是轻声说：“走吧。”
朱星瑜点点头：“嗯。”
两人并肩走向地铁站。中间隔着大约半个人的距离，沉默地走着。
进入地铁站，熟悉的浑浊空气和鼎沸人声再次包裹了他们。排队，安检，挤进沙丁鱼罐头般的车厢。
当车厢门关闭，列车启动带来的惯性让所有人身体一晃时，朱星瑜感觉到一只手，带着熟悉的微凉触感，悄悄地、试探性地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紧接着，一个温热的身体轻轻地、带着点小心翼翼的依偎，贴在了他的后背上。洗发水的淡淡清香混着她身上特有的、极淡的体香，瞬间驱散了周围浑浊的气息。
沈曼把额头抵在他的肩胛骨上，乌黑的长发有几缕蹭到了他的脖颈。
朱星瑜没有回头，身体微微放松，向后靠了靠。他抬起一只手，轻轻覆盖在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背上。
沉默在拥挤的车厢里蔓延了几站路。
终于，沈曼的声音闷闷地，贴着他的后背传来，带着点犹豫和急切：“那个……陈主管他……就是那样的人。”
朱星瑜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沈曼语速快了一点：“他对谁都挺热情的，特别是新来的……女同事。就是……嗯……比较热心肠吧，没什么别的意思。今天也是正好碰见……”
热心肠？朱星瑜的脑海里瞬间闪过食堂里陈炜那带着压迫感的身体前倾，办公室若即若离的事件，和刚才车窗后那带着审视与不悦的眼神。那股甜腻的香水味仿佛又萦绕在鼻端。但他感觉到沈曼环在他腰上的手臂收紧了，带着一种寻求确认的脆弱感。
他低下头，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她抵在自己后背的头顶。然后，他侧过头，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朵，用只有她能听见的气声说：
“嗯，知道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的平静。
沈曼紧绷的身体似乎瞬间放松了下来。她紧紧地贴着他，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朱星瑜望着车厢顶棚晃动的灯光，感受着后背传来的温热。他告诉自己：沈曼解释了。陈炜只是个“热心肠”。他应该放心了。
他确实……选择在这一刻相信这个解释。那些关于香水味、关于长时间“办公室”的隐约疑虑，被他强行压回了心底深处。他闭上眼睛，下巴搁在沈曼柔软的发顶，任由列车载着他们，驶向那个堆满泡面箱、藏着结婚证的小小出租屋。
裤腿的湿冷似乎也被这份依偎带来的暖意驱散了不少……
地铁到站。
两人随着人流挤出车厢，走出地铁口。梧桐市老城区的空气带着一种混合了油烟、灰尘和植物气息的独特味道，与CBD的冰冷截然不同。他们沉默地穿过狭窄嘈杂的街道，拐进一个外墙斑驳的老旧小区。
爬上西楼。
钥匙插入锁孔，发出沉闷的转动声。
门开了。
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旧家具、食物残留和淡淡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
不到八十平米的两居室，被各种廉价的物件塞得满满当当。
客厅一角，确实堆着好几个印着泡面图案的空纸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