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她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打破了电梯口的短暂凝滞。
她收回目光，利落地拿出手机接通，声音清亮悦耳，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职业感：
“喂，月姐？嗯，我这边刚结束……对，己经在电梯口了……好，餐厅见，老地方。我也想你啦，一会儿好好聊聊！”
她的语气在提到“月姐”时，明显带上了几分亲昵和放松。
通话很简短，她收起手机。
而此刻，电梯里的朱星瑜，在她接电话的短暂几秒里，似乎被那清亮的声音和外界的动静惊醒。他猛地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何地，以及自己此刻有多么不堪入目。
一股强烈的羞耻感压过了愤怒和绝望。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动作僵硬得像一台生锈的机器。他迅速整理了一下湿漉漉、皱巴巴的衬衫前襟，尽管效果甚微，又胡乱抹了一把脸，试图擦去狼狈的痕迹。他挺首背脊，强迫自己面向电梯门的方向，目光低垂，不敢与门口那位一看就身份不凡的女子对视。
女子看着朱星瑜这一系列仓促而狼狈的“整理”，眼神中的疑惑更深了，但那份职业性的沉静很快掩盖了其他情绪。
她抬步，优雅地走进了电梯，高跟鞋踩在光洁的电梯地面上，发出清脆而从容的声响。她没有选择靠近朱星瑜，而是站在了靠近门口的控制面板旁，按下了“1”楼。然后，她便目视前方光亮的电梯门，仿佛身边那个狼狈不堪的男人不存在，身上散发着一种清冷的、生人勿近的气场。
电梯门缓缓合拢，开始下行。
刚下行到31层，电梯停下。
门开，一个抱着厚厚一叠文件的年轻男职员走了进来，看到电梯里的苏总监，脸上立刻堆起恭敬的笑容：“苏总好！”
被称为苏总的女子只是微微颔首，脸上带着公式化的浅笑。
男职员似乎也闻到了朱星瑜身上的汤水味，好奇地瞥了一眼这个站在角落、衣衫狼狈、低着头的男人，但没敢多看，抱着文件站到了另一边。
电梯继续下行到27楼，停下。
这次进来的是两个女职员，市场部的，朱星瑜有点眼熟。她们一进来，目光立刻被那位气场强大的苏总监吸引。
“苏总监好！”
“苏总监下班啦？”
两人热情地打招呼。
苏总监依旧是微微颔首，浅笑回应：“嗯。”
其中一个女职员的目光扫过朱星瑜，认出他是策划部的，又看到他湿透的衣袖和狼狈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好奇，但碍于苏总监在场，没敢多问，只是和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
电梯下行到22楼，停下。朱星瑜的心猛地一跳，这是他的楼层。
门开，外面站着两个策划部的同事，正准备进来。他们一眼就看到了电梯里的苏总监，立刻换上恭敬的笑容：“苏总监好！”
然而，他们的目光随即也落到了朱星瑜身上。看到他湿透黏腻的衬衫袖子、凌乱的头发和异常苍白的脸色，两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惊讶又古怪。其中一人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仿佛朱星瑜身上有什么传染病。他们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走进电梯，只是对苏总监又点了点头：“您先请。” 电梯门在他们困惑和略带嫌弃的目光中缓缓合上。
朱星瑜的头垂得更低了，脸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两个同事目光中的异样，这让他刚刚在33楼强撑起来的最后一点体面彻底粉碎。巨大的自卑和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他死死盯着不断下跳的数字：21…20…19… 每一秒都是煎熬。
电梯里现在有苏总监、抱文件的男职员、两个市场部女职员，以及角落里狼狈不堪、散发着异味和低气压的朱星瑜。
顶级的空气循环系统也无法驱散朱星瑜身上残留的汤水味和他散发出的绝望。
而苏总监身上清冷的木质香调，和其他人身上普通的香水味、文件纸张味混合在一起，更加凸显了他的格格不入。
电梯里的气氛沉闷而尴尬。除了苏总监依旧目视前方，神色平静无波，其他几个人都显得有些局促，目光飘忽，尽量避免去看角落里的朱星瑜，也尽量避免彼此眼神交流。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电梯运行的轻微嗡鸣和朱星瑜极力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声。
终于，电梯抵达了一楼。
“叮——”
门开了。
抱文件的男职员和两个市场部女职员几乎是立刻如蒙大赦般地快步走了出去。
苏总监随后迈步，步履从容，高跟鞋声清脆地敲打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头也不回地汇入下班的人流，很快消失不见。
朱星瑜像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几乎是踉跄着最后一个走出电梯。
外面大厅明亮的光线让他感到一阵眩晕。他看着苏总监消失的方向，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同事们恭敬的“苏总监好”和那沉默中无声的鄙夷。
苏总监？财务总监？
他隐约想起王凯好像提过叶氏总部空降了一位年轻有为的财务总监，姓苏……原来是她，苏小婉。
那个电话里的“月姐”……
朱星瑜甩甩头，将这些与他泡面箱生活毫无关系的念头甩开。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像一具行尸走肉，走出了这栋象征着财富和权力的青铜巨剑。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手臂上的汤渍己经结成硬硬的壳，摩擦着皮肤，又痒又痛。
而心口那个被撕开的洞，正呼呼地灌着冷风……
心口的空洞灌满了冷风，电梯里那两个女人刻薄的“神经病”、同事们异样的目光、以及苏总监那清冷疏离的身影，还在脑海里盘旋。
他低着头，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地铁站。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拖着沉重的镣铐……
快到地铁口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沈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