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站在入口旁的石柱边,微微踮着脚张望,看到他出现,脸上立刻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快步迎了上来。
“星瑜!你怎么才出来?手机也不接……”她的声音带着关切,目光落在他狼狈的衣袖上,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这是怎么了?中午的汤不是擦掉了吗?怎么又……”她伸出手,想碰碰那硬邦邦的汤渍,又怕弄疼他。
朱星瑜下意识地侧身躲开,声音干涩:“没事,不小心又弄上了。”他避开她的目光,“走吧。”
沈曼的手停在半空,眼神黯了一下,但没再追问,只是默默跟在他身边。
两人像往常一样,汇入下班的人流,排队,安检,挤进拥挤的地铁车厢。
和早晨一样,他们被汹涌的人潮推搡着,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厢壁。
朱星瑜依旧沉默,身体僵硬,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黑暗隧道。
沈曼似乎察觉到了他不同寻常的低气压和拒人千里的冰冷。她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侧过头,轻声说:“星瑜……你……是不是很累?今天工作不顺利?”
朱星瑜喉结滚动了一下,没说话。
沈曼抿了抿唇,靠得更近了些,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声音更软了:“别想那么多了,好不好?我也好累……头有点晕……”说着,她竟然真的将头轻轻地、试探性地靠在了朱星瑜僵硬的肩膀上。
朱星瑜的身体猛地一僵。
温热的额头抵着他的肩胛骨,柔软的发丝蹭着他的脖颈,带着她身上熟悉的、极淡的体香。这突如其来的依偎,像一股微弱的暖流,猝不及防地冲击着他冰封的心防。
沈曼似乎真的累了,闭上眼,在他肩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她睡着了。
朱星瑜僵硬的身体,在这份毫无防备的依赖下,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放松下来。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沈曼熟睡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翼随着呼吸轻轻翕动,嘴唇微微嘟着,卸下了所有在公司时的疏离和防备,显得那么安静、脆弱,甚至……无辜。
昨天下午在陈炜办公室门口整理头发的慌乱,电梯里女人刻薄的八卦,那些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猜疑和屈辱,在这一刻,似乎被这张沉睡中纯净的侧脸暂时击退了。
难道……真的是我多疑了?是我被那些闲言碎语和办公室的压抑逼得魔怔了?
他看着沈曼毫无防备的睡颜,心头的冰冷和愤怒像被阳光照射的薄冰,开始缓慢地消融。
一股巨大的疲惫和……愧疚感涌了上来。她只是累了,她解释了陈炜是“热心肠”,她现在像只小猫一样靠着自己睡着了。自己作为丈夫,不应该信任她吗?为什么要把那些肮脏的猜测强加在她身上?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然后,他抬起没有沾到汤渍的那只手,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失而复得般的小心翼翼,拢了拢她颊边散落的几缕发丝。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
地铁在黑暗中穿行,车厢摇晃。
朱星瑜维持着这个姿势,感受着肩头的重量和温热的呼吸,目光温柔地落在沈曼的睡颜上。他告诉自己:信任她。像大学时那样信任她。那些都是误会。一切都会好的。
回到出租屋。
熟悉的、带着烟火气和旧家具味道的空气包裹了他们。朱星瑜放下背包,脱掉那件沾满汤渍、散发着异味的外套扔在一边,卷起里面衬衣的袖子:“饿了吧?我去做饭。”
“嗯。”沈曼点点头,看着他走进厨房的背影,眼神复杂。
厨房里很快响起熟悉的洗切炒声。朱星瑜的动作比下午在食堂时柔和了许多,仿佛要把地铁上那份短暂的回暖延续下去。他做了简单的两菜一汤,都是沈曼爱吃的。
就在他专注地翻炒着锅里的青菜时,一双纤细的手臂,从背后轻轻地、带着点怯生生的试探,环住了他的腰。
朱星瑜的动作顿住了。
沈曼将脸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声音闷闷地传来:“星瑜……对不起……”
朱星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放下锅铲,关小了火。转过身,将沈曼轻轻拥入怀中。
“傻丫头,说什么对不起。”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但语气是温和的,“是我不好,今天……心情有点差。”他抚摸着她的长发,感受着她身体的柔软和依赖。
出租屋昏黄的灯光下,锅里的菜滋滋作响,升腾起带着香气的白雾。这一刻,仿佛下午在叶氏大厦经历的所有不堪和猜疑,都被隔绝在了门外。
一切似乎真的……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晚上。
两人躺在床上。
沈曼似乎真的累极了,很快就在朱星瑜身边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沉沉睡去。
朱星瑜却毫无睡意。
黑暗像浓稠的墨汁,包裹着他。白天的疲惫、地铁上的温情、厨房的拥抱……都无法驱散心底深处那份重新沉淀下来的冰冷和疑虑。
沈曼那句“对不起”在耳边回响,像是一把钥匙,不经意间又打开了那个他拼命想关上的、装着猜忌的盒子。
他轻轻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走到客厅。
没有开灯。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那道熟悉的惨白光带。
他走到那个堆着泡面箱的角落,蹲下身。在一个相对干净的箱子最底层,摸索着。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硬的、用旧报纸包着的小包裹。
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拿了出来。
回到沙发坐下,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他一层层剥开旧报纸。
里面是两样东西。
一张泛黄的、边缘己经磨损卷曲的旧照片。
那是他仅存的一张全家福。照片上,父亲(一个面容模糊、眼神透着几分不安分的中年男人)僵硬地坐在中间,母亲(一个面容憔悴但眼神温柔的女人)搂着年幼的姐姐朱星月站在父亲左边,而小小的朱星瑜(大约7岁的样子)则被母亲另一只手揽在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