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在凌晨三点悄然停了。林凡是被冻醒的,迷迷糊糊摸向枕头边的暖手宝——己经凉透了,像块凝固的姜糖。她裹紧珊瑚绒睡衣坐起来,窗外的天光泛着青灰,积雪在玻璃上结了层薄冰,把对面的香樟树切成模糊的水墨画。
"小满,醒了?"妈妈的脚步声从客厅传来,"你陆叔叔昨儿半夜发消息,说你家阳台的雪压得花盆都歪了,让我帮你收收。"
林凡套上毛绒拖鞋往客厅跑,看见妈妈正踮脚够阳台的晾衣杆。积雪堆在晾衣绳上,像团蓬松的棉花,压得不锈钢衣架往下坠。她伸手去扶,指尖刚碰到雪团,就听见楼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陆沉穿着藏青棉服,手里提着竹扫帚,正仰头冲她笑:"李若溪,我帮你扫阳台!"
"你怎么来了?"林凡的手顿在半空。陆沉的棉服肩头落着未化的雪,睫毛上还沾着冰碴,像落了层碎钻。
"我爸说你家阳台的三角梅冻坏了。"他从背包里掏出个布包,"我奶奶晒的桂花干,给你妈煮姜茶。"布包打开时,甜香混着雪气涌出来,"还有这个——"他从口袋里摸出个铁盒,"昨晚在你家楼下等您,便利店买的糖霜花生,热乎的。"
林凡接过铁盒,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楼下的玉兰树被雪压弯了腰,枝桠上的积雪簌簌往下掉,落在他棉服上,沾成星星点点的白。妈妈端着搪瓷盆从厨房出来,盆里泡着刚摘的小青菜:"小陆啊,你妈熬的红豆粥在厨房,我去盛。"
"阿姨,我来帮忙!"陆沉立刻放下扫帚,跟着妈妈往厨房走。林凡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上周陆沉说"我妈总说我笨手笨脚",此刻却看他熟练地帮妈妈擦灶台,扫帚尖儿扫过瓷砖缝里的积雪,像在描摹什么珍贵的图案。
"小满,发什么呆?"妈妈把姜茶推到她面前,"你陆叔说你昨晚画图到十二点,喝口热的。"她指了指窗台上的三角梅,"你瞧,叶子都冻蔫了,等雪化了得挪到屋里。"
林凡捧起姜茶,杯壁的温度透过掌心漫上来。她望着阳台的积雪,突然说:"妈,我想把那株老梅移过来。"
"老梅?"妈妈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楼下那棵?"
"嗯。"林凡想起去年冬天,她和陆沉在梅树下堆的雪人,"它根须扎得深,移过来能活。"
"行。"妈妈笑着应下,"等你陆叔午休,咱们仨一起去。"
中午时分,雪开始化了。阳光穿透云层,把积雪晒成亮晶晶的糖霜。陆沉的爸爸提着保温桶来送午饭,桶盖上凝着层白汽:"小林啊,你陆叔非说要给你做红烧肉,说你上次说'食堂的红烧肉太腻'。"他掀开桶盖,酱香混着热气涌出来,"趁热吃,凉了肉该柴了。"
林凡夹起块红烧肉,肥瘦相间的肉皮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陆沉坐在她对面,用筷子拨拉着碗里的青菜:"我爸说这肉炖了三小时,你尝尝......"他的声音突然顿住,指了指窗外——不知何时,几只麻雀落在梅枝上,正扑棱着翅膀啄食融化的雪水。
"真好看。"林凡放下筷子,"像......像糖霜里的星星。"
陆沉笑了,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糖纸上画着只兔子,耳朵上别着片银杏叶:"我今早去便利店买的,本来想当惊喜。"他把糖塞进她手里,"现在算不算惊喜?"
林凡剥开糖纸,甜津津的橘香在嘴里漫开。她望着陆沉睫毛上的冰碴——那是他刚才帮妈妈搬花盆时沾的,此刻正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颤动。阳光穿过他的发梢,在他肩头镀了层金边,像幅被岁月揉皱的画。
"陆沉。"她轻声说,"雪停了真好。"
"嗯?"
"这样......"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这样我们就能一起晒梅枝,一起吃红烧肉,一起看麻雀啄雪了。"
陆沉的耳尖红得能滴血。他伸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指腹擦过她发烫的耳垂:"不止今天。"他的声音低哑,"以后每个雪天,我都陪你。"
窗外的麻雀扑棱着飞走了,留下几片雪沫在梅枝上。林凡望着陆沉眼里的自己,突然想起上周在图书馆,她指着《岁时百问》说:"古人说'雪后初晴,万物皆新'。"此刻才明白,所谓"新",不过是身边多了个人,把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过成最珍贵的诗。
午后的阳光越来越暖。陆沉的爸爸开始收拾保温桶,妈妈在阳台给三角梅换盆,陆沉则蹲在旁边,用树枝在雪地上画兔子——和她卫衣帽子上的一模一样。林凡端着空碗走过去,看见雪地上的兔子耳朵尖沾着糖霜,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好看吗?"陆沉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星子。
"好看。"林凡蹲下来,和他一起画,"比糖霜还好看。"
风掀起两人的衣角,像两片柔软的云轻轻相触。远处的香樟树簌簌抖落积雪,落在梅枝上,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那是属于他们的,雪霁后最温暖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