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风裹着桂香钻进华清大学的校门时,林凡正抱着一摞《古建营造则例》往未名湖走。他特意绕开了图书馆三层——那里有本黑色笔记本,正安静地躺在抽屉最深处,像只闭着眼的猫。
"李若溪!"
身后传来熟悉的唤声。林凡转身,看见陆沉抱着个蓝布包裹站在银杏树下,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发梢沾着几点晨露。他脚边还蜷着只橘色的流浪猫,正用脑袋蹭他的运动鞋。
"陈默说你最近总往图书馆跑,让我来'监督'你。"陆沉晃了晃手里的包裹,"顺便,这是王教授让我转交的——他说你上次在古建课上提的'歇山顶戗脊走兽'问题,他翻了半本《营造法式》,终于找到图解了。"
林凡接过包裹,指尖触到粗布的温度。王教授是华清建筑系的泰斗,平时连研究生都未必能约到,没想到会为了他这个小本科生费这么大功夫。他翻开包裹,里面除了泛黄的线装书,还有张便签:"小满,有些问题,答案不在书里,在脚下。"
"王爷爷又说什么玄乎话了?"陆沉笑着蹲下来,橘猫立刻往他怀里钻,"上周他说要给我讲'榫卯结构的智慧',结果讲着讲着就开始说'人生如榫卯,要对准了才能严丝合缝'。"
林凡望着他弯成月牙的眼睛,突然想起原主日记本里的一句话:"陆沉的眼睛里,藏着整个春天。"此刻的阳光穿过银杏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凡忽然觉得,或许自己穿越的秘密,就藏在这些看似平常的细节里。
"走吧,去未名湖。"陆沉把橘猫塞进林凡怀里,"我昨天路过,看见湖边的长椅修好了——就是去年你说'坐上去会吱呀响'的那把。"
未名湖在华清大学的西北角,是片被古建筑群环抱的湖泊。湖边种着垂柳和碧桃,秋天的柳叶泛着金红,倒映在水面上,像撒了把碎金子。林凡抱着橘猫走在石板路上,脚边的银杏叶发出细碎的声响。陆沉跟在他身侧,伸手替他挡开低垂的柳枝。
"到了。"陆沉指了指湖边那把深棕木椅,"王爷爷上周捐了木料,让后勤修的。他说这椅子有年头了,是五十年代建的,当年他刚入学时,常和老伴儿坐这儿看晚霞。"
林凡坐下,橘猫立刻跳上他的膝盖,团成个毛球。陆沉在他身边躺下,后背抵着椅背,仰头看天:"我小时候总跟着爷爷来这儿。那时候湖边还没这么多楼,只有几棵老槐树。"他转头看向林凡,"你记不记得?上次你说'想看晚霞把湖水染成橘子色',我昨天查了天气预报,说这周末有晴好天气。"
林凡的心跳漏了一拍。原主的记忆里确实有过这样的对话——去年深秋,他在社团招新时遇见陆沉,对方举着建筑系的宣传单说:"我们系有个'追晚霞'活动,每周六傍晚带新生去看湖景。"当时林凡鬼使神差地报了名,后来才发现,所谓"活动"不过是陆沉一个人抱着相机,在湖边等他。
"陆沉。"他轻声说,"你......是不是从高中就喜欢我了?"
陆沉的耳尖瞬间红透。他翻身坐起,手忙脚乱地摸口袋:"我、我给你带了糖!陈默奶奶做的桂花糖,说比上次的还甜!"
林凡望着他慌乱的模样,突然笑了。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本黑色笔记本,在陆沉面前晃了晃:"其实我最近在查些事。"
陆沉的笑容僵住了。他盯着笔记本,喉结动了动:"那是......"
"不是你的日记本。"林凡翻开,露出里面原主工整的字迹,"是我上周在图书馆古籍区翻到的,原主的高中日记。"
陆沉松了口气,却又皱起眉:"你最近总神神秘秘的,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你......"陆沉的声音轻得像片柳叶,"以为你想找回什么,或者......忘记什么。"
林凡的手指顿在书页间。他想起昨晚在宿舍,赵雨桐说他"最近眼里总像蒙着层雾";想起食堂阿姨总往他碗里多舀一勺汤;想起陆沉每天早晨准时出现在宿舍楼下,手里永远提着温热的豆浆——这些细节像根细线,把他和某个模糊的过去连在一起。
"其实......"林凡刚要开口,橘猫突然从他膝盖上跳下去,追着只花蝴蝶跑远了。陆沉起身去追,回来时手里多了片银杏叶,叶面上用钢笔写着"未名湖·秋",和他高中课本里夹的那片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
"今早路过银杏大道捡的。"陆沉在他身边坐下,"我总觉得,有些东西像是故意安排的。比如你总在同一个位置看晚霞,比如我总能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比如......"他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影子,"比如你上周说'想看《营造法式》里的戗脊走兽',结果王教授刚好翻到了那页。"
林凡的心跳快了起来。他想起黑色笔记本最新一页的字迹:"2023年10月16日,他开始怀疑了,但我不会让他知道真相。"这是谁写的?是原主吗?还是......另有其人?
"陆沉。"他抓住陆沉的手腕,"如果有一天我发现,我们的相遇不是巧合,你会不会生气?"
陆沉的手微微发抖。他反握住林凡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不会。"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只要最后是你,怎样都好。"
湖面上掠过只白鹭,扑棱棱飞向远处的亭台。林凡望着陆沉的眼睛,突然觉得那些关于穿越的疑惑,此刻都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眼前这个人,愿意和他一起,在银杏叶落的秋天,在未名湖畔,等待答案。
"走。"陆沉站起身,伸手拉他,"我们去湖心亭看看。陈默说那里的柱子上有嘉庆年间的对联,我昨天擦窗户时瞥见一眼,字写得可漂亮了。"
两人沿着木栈道往湖心亭走。林凡的鞋跟磕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低头,看见两人在水面上的倒影——陆沉的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他的蓝布包裹搭在臂弯,连橘猫都蹲在栈道边,歪着脑袋看他们。
"到了。"陆沉指着湖心亭的朱漆柱子,"你看这对联:'水木自清华,依然十里杏花红;湖山开画境,犹带六朝松竹绿。'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怎么读都觉得'杏花红'和'松竹绿'有点怪,首到王教授说,这是古人用颜色写时间——春天有杏花,秋天有松竹,可湖水从来都是这样,不紧不慢地流。"
林凡望着对联上的金字,突然想起原主日记本里的另一句话:"时间是条河,我们都是河里的石头,被水流磨去棱角,却也磨出了彼此的形状。"他转头看向陆沉,少年的侧脸被阳光镀了层金边,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
"陆沉。"他说,"如果有一天我告诉你,我可能不是原来的林凡,你会信吗?"
陆沉的脚步顿住了。他转身,认真地看着林凡:"不管你是谁,我都信。"他的拇指轻轻蹭过林凡的手背,"就像我相信,银杏叶每年都会黄,未名湖每年都会有晚霞,就像我相信......"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就像我相信,你就是你。"
林凡的眼眶热了。他想起穿越那天——如果那真的是穿越的话——他在一片白光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原主的床上,手里攥着张高考准考证,照片上的人笑得和他一模一样。他试过回忆过去,却只想起高中的教室、陆沉的侧脸、银杏叶落在课桌上的声音。
"走。"陆沉拉着他往回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们穿过湖边的柳树林,拐进条青石板小巷。巷口的老墙爬满了凌霄花,虽然秋天己经谢了,却还能看见零星的花苞。巷尾是间挂着"墨香斋"牌匾的小书店,门楣上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响。
"这是......"
"我上周发现的。"陆沉推开门,"老板是个姓周的老爷爷,据说以前是故宫的古籍修复师。"他指了指里间的书架,"他说这里有本《京城营造志》,是民国时期的手抄本,里面记了很多老建筑的规矩。"
林凡跟着陆沉走进里间。书架上的书都带着旧纸的味道,有的书脊用棉线重新装订过,有的页面间夹着褪色的笺纸。陆沉在一排深棕色书架前停下,抽出一本线装书,封皮上用毛笔写着"京城营造志·卷三"。
"你看这里。"他翻到某一页,指着上面的插图,"这是西首门外的高粱桥,图注说'桥栏望柱刻莲花,每逢朔望,月出则莲影现于波心'。"他抬头看向林凡,"我第一次看的时候就在想,要是能和你一起去看,该多好。"
林凡的手指抚过插图上的莲花。他想起原主日记本里夹着张老照片,是原主和爷爷在高粱桥的合影,背景里的望柱果然刻着莲花。而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1998年中秋,和小满一起看的月亮。"
"小满?"他脱口而出。
陆沉愣了愣:"这是我小名。"他笑了笑,"我爷爷说,我出生那天,月亮特别圆,像块小月饼,所以取名叫'小满'。"
林凡的心跳快了起来。原主的日记本里,也多次提到"小满"——那是原主的小名。他想起上周整理宿舍时,在床底纸箱里翻出的那张泛黄的合影:穿蓝布衫的老人抱着个穿背带裤的小男孩,背景是座石拱桥,桥栏上的莲花清晰可见。
"原来......"他说,"我们的小名都是'小满'?"
陆沉的脸腾地红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枚银色的戒指,和林凡无名指上的那枚一模一样:"我爷爷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要传给最珍视的人。"他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我想,或许这就是命运。"
林凡望着他眼里的真诚,突然想起黑色笔记本最后一页的字迹:"因果循环,终会相遇。"他伸手接过戒指,尺寸刚好,银杏叶的纹路在阳光下泛着温柔的光。
"陆沉。"他说,"不管我是谁,不管这三个月发生了什么,我想和你一起,去看更多的风景。"
陆沉笑了。他牵起林凡的手,往书店外走:"那我们现在就去?我知道后巷有家糖画摊,老板说要给我们做'并蒂莲'——你上次说,想和我一起吃。"
两人走出书店时,铜铃又叮当响了一声。巷口的银杏叶正落得热闹,其中一片恰好飘进林凡的掌心。他望着叶面上的脉络,突然觉得,所谓"穿越",不过是命运的另一种安排——让他在另一个时空,重新遇见那个和他有着相同小名、相同戒指、相同心跳的人。
"陆沉。"他轻声说。
"嗯?"
"以后每年秋天,我们都来未名湖看晚霞好不好?"
"好。"陆沉应着,伸手把他揽进怀里。银杏叶落在两人肩头,像撒了把碎金子。林凡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着远处传来的鸽哨,在秋高气爽的天空下,谱成了最动人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