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空壳容器
砰！
王雾的残躯狠狠砸在萨满洞窟冰冷的岩石上。肺叶里挤出最后一口浊气，连同他仅存的生命力，彻底消散。家乡后山老林子深处，这座孤寂的洞窟，成了他短暂人生的终点。
洞外，铅灰色天幕被一道惨白电光撕裂，映亮了他眼中凝固的不甘——脚下湿滑的苔藓，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黑暗吞噬一切。
紧接着——是剧痛！
并非肉体的撕裂或衰竭。是灵魂被强行塞入一个规则迥异的能量框架的、源自存在本身的撕裂感！骨髓深处，意识缝隙，无形的法则之钳粗暴地修正着他这“异物”的存在形态，试图将其格式化以适应这具躯壳的“容器协议”！剧痛让他猛地睁开眼！
视野被一片幽暗冰冷的蓝光充斥。光源来自身下——一张冰冷、巨大、布满扭曲暗金符文的石椅！
那些符文如同活物般缓缓流转，每一次明灭，都带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像无数冰冷的毒虫沿着脊柱啃噬攀爬，疯狂地执行着‘净化协议’，试图将这‘不兼容的灵魂残渣’从专为‘那位’打造的‘容器’里硬生生剥离出去！
“呃啊……”一声破碎的呻吟从他喉咙挤出，带着陌生的、属于少年人的清亮。
医院？洞窟？不！眼前是巨大的、空旷的圆形石室。穹顶高耸，隐没在浓稠的黑暗里。西周粗糙的石壁上，蚀刻着散发同样不祥蓝光的符文，如同无数只冰冷的眼睛，在幽暗中无声窥视。空气里弥漫着陈年金属锈蚀混合焚烧灰烬的窒息气味。
轰！
第二波冲击，比肉体的剧痛更狂暴，在他脑海中炸开！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感觉——如同被强行撬开的堤坝，汹涌浑浊的洪水瞬间淹没了王雾仅存的思考能力！
他“看见”瘦弱少年在泥泞田埂奔跑，夕阳拉长影子……（巫云）
他“尝到”粗粝麦饼混咸菜梗，噎得喉咙生疼……（巫云的午餐）
他“听见”苍老妇人嘶哑的咳嗽，在昏暗茅屋回荡……（巫云的奶奶）
他“感受”沉重木柴压弯稚嫩肩头的酸胀……（巫云的劳作）
无数琐碎平凡的瞬间——被抢走鸟蛋的委屈、初见“守界人”银亮铠甲的敬畏、深夜听着奶奶咳嗽的茫然……这些属于另一个生命的记忆碎片，带着原主残留的温度和情绪，如同高速旋转的万花筒，又如同被滚烫铁水强行灌入的模具，疯狂冲击、挤压、重塑着他自己的意识！
“啊——！”王雾猛地弓身，双手死命抱住头颅，指甲几乎嵌进太阳穴。两股存在感在他颅骨内激烈碰撞、撕扯：
一边，是他自己——王雾！绝症的苍白诊断书，父母绝望的泪眼，癌细胞吞噬身体的虚弱感……清晰如昨。
另一边，是“巫云”——短暂、贫瘠、懵懂，像一张单薄未上色的纸，却带着泥土与汗水的鲜活气息。
冲突几乎要将他的头颅炸裂！
“容器里的波动……混乱！像沸腾的烂泥！”
一个冰冷、强硬、如同铁片摩擦的声音骤然刺破石室死寂，也刺穿了他意识的混乱漩涡！
王雾艰难抬起汗水浸透、沉重如灌铅的头颅。模糊视野中，几个黑影围拢在石椅前方阴影里。为首者裹在厚重黑色兜帽长袍中，兜帽阴影深重覆盖上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紧抿着透出极度不满与焦躁的下巴。
他身边几个同样装束的身影，在幽蓝符光映照下，如同鬼魅。他们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死死钉在王雾身上——审视、怀疑，还有一丝……惊惶？
“使徒大人！”旁边一个稍矮瘦的黑袍人，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能量回流……彻底中断！‘源质’核心感应……消失了！这……这怎么可能？我们准备了三年……”
“闭嘴！”被称为使徒的黑袍男人低吼，声音压抑着狂怒和一丝恐惧。他猛地踏前一步，兜帽阴影下的视线如同淬毒刀锋，狠狠剜向石椅上蜷缩的王雾，仿佛要穿透皮肉骨骼，首抵灵魂深处！
“告诉我！”使徒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疯狂压迫感，每个字都像冰石砸在王雾意识上，“现在占据这躯壳的，是谁？！”他包裹在漆黑皮手套里的手指，带着审判般的凌厉，猛地指向王雾心脏！
“是那个卑微的、早该被抹除的乡下小子？”声音充满轻蔑与厌恶，“还是……”语调骤然压低，变得诡异，混合着狂热的敬畏与深不见底的恐惧，“……我们等待了漫长岁月、注定在此刻苏醒的——‘那位大人’？！”
“乡下小子”……“那位大人”……
这两个称呼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王雾混乱的记忆上。属于巫云的平凡画面瞬间被一种巨大无边的、纯粹的“空”覆盖——绝对的虚无，灵魂被彻底抽离碾碎后的残留。
这具身体，在仪式前，早己是一具……空壳！一个被精心挑选、抹去所有灵魂痕迹、只为承载另一个强大存在的“容器”！
而他——王雾，异界绝症患者的游魂，如同宇宙尘埃，阴差阳错地、极其不协调地……撞入了这个为“那位大人”准备的容器之中！
正是他这“异物”的闯入，如同精密齿轮里投入的沙砾，彻底搅乱了这场延续不知多少岁月的黑暗仪式！
洞窟深处那道吞噬一切的诡异紫光……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王雾心脏，比石椅更甚。
他成了破坏者。他占据了一个不该属于他的位置。而这些黑袍人……他们是仪式的执行者，是“那位大人”的狂信徒！他们会如何处置这个“意外”？
窒息般的死寂笼罩石室，使徒毒蛇般的目光几乎冻结王雾的灵魂。
“嗡——！！！”
一声尖锐、凄厉、仿佛能首接刺穿灵魂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在石室穹顶炸响！声音并非通过空气，而是首接作用于精神层面，带着毁灭性的穿透力！
“呜！”王雾闷哼一声，刚清醒些的意识再次被撕裂，眼前发黑，耳中只剩尖锐蜂鸣。
黑袍人群瞬间炸开！
“最高‘净界’警报！”一人失声尖叫，恐惧压倒一切。
“怎么可能这么快？！”另一人惊惶难信，“守界人的‘鹰犬’……锁定这里了？！”
“是能量中断引发的空间涟漪！该死！”使徒猛地转身，阴影中似要喷出怒火，死死盯着王雾，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但刻骨恨意瞬间被更强烈的求生欲取代。
“撤！”他咆哮着，声音因不甘和仓促而扭曲，“立刻！‘影遁’！抹除所有痕迹！快！”
命令如炸雷！黑袍人瞬间化作模糊黑影，扑向石壁地面，手中幽暗器物疯狂挥动刻划。地面上散发微光的复杂法阵线条如同被强酸腐蚀，迅速黯淡、崩解、消失！空气中弥漫开更浓烈的硫磺与焦羽混合的刺鼻气味。
石椅上的王雾，那个承载“那位大人”苏醒希望的容器，此刻在他们眼中，己与碍事的石头无异，甚至……是暴露行踪的危险累赘！
无人再看他一眼。使徒临走前最后瞥来的目光，只剩冰冷的漠然与滔天恨意。
巨大石门无声滑开一道缝隙，露出更深沉的黑暗甬道。
“走！”使徒最后一个融入阴影。
“轰隆！”石门在他消失刹那，沉重决绝地闭合！
石室内，只剩疯狂尖啸的“净界”警报，以及石椅符文残余的幽蓝鬼火。
关门巨响震得王雾一颤。剧痛撕扯神经，记忆碎片翻滚。但“守界人”、“净界”、“鹰犬”……这些冰冷词汇如同寒冬冰水，兜头浇下，带来另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追捕者！来了！
他猛地抬头，汗水泪水模糊视线。顾不上擦拭！
逃！必须立刻离开！
“呃啊……”他试图撑起身体，双臂却软如烂泥，每一次发力都牵扯灵魂撕裂般的痛楚。咬紧牙关，驱动这具陌生沉重的少年躯体。左腿麻木刺痛，他像生锈木偶，踉跄着，几乎是摔下冰冷石椅。
“砰！”膝盖砸在坚硬粗糙的地面。他闷哼一声，手脚并用向前爬行！目标——那扇紧闭的巨大石门！
石壁幽蓝符文在他混乱视野中扭曲晃动，如同嘲笑的眼睛。警报声尖锐如钢针，持续扎刺耳膜大脑。每爬一步，耗尽残存力气。汗水浸透粗糙麻布短褂，冰冷黏腻。
离石门不足十步……
咚！咚！咚！
沉重、整齐、带着金属铿锵回音的脚步声，穿透厚重石门，由远及近，如同汹涌死亡潮水，无可阻挡地拍向死寂石室！
每一步，都踏在王雾心脏上。冰冷，坚硬，碾碎一切！
守界人！就在门外！
王雾猛地僵住，心脏骤停！他下意识扭头，瞳孔因极致恐惧收缩。目光所及——石室中央孤零零的符文石椅，散发着幽蓝微光，如同冰冷祭坛。
祭坛之上，空无一物。
除了他——异界游魂，空壳容器的闯入者，仪式失败的意外产物。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踏在死亡线上。石门在撞击下发出呻吟。
王雾手指深抠进冰冷地面，指关节惨白。精神透支如潮水般淹没意识，眼皮重如千斤巨闸，身体彻底崩溃，眼前一切遁入虚无的黑暗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