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义厅的火把被夜风吹得噼啪作响,林松刚跨进门槛,浓烈的酒气便裹着人声撞过来。
翟让正坐在主位,青铜酒爵重重磕在案上,震得案角的羊肉滚出半寸:"都给老子起来!
今日不醉倒三个,谁也不许下席!"他转头看见林松,浓眉立刻挑成两把刀,大笑着拍身边空位,"松兄弟,坐这儿!"
林松道了声"谢大哥",眼角却瞥见右侧酒案后的动静——王伯当捏着酒碗,正跟几个面生的瓦岗旧将低语。
其中个络腮胡的汉子朝林松这边瞥了眼,喉结动了动,把后半句话咽回肚子里。
王伯当的拇指着碗沿,釉面被刮出刺啦声,像极了前日他擦剑时的动作。
"洛口仓这仗,松兄弟立了头功!"翟让端起酒爵,酒液在火光里泛着琥珀色,"当年老子带着十八骑上瓦岗,可从没见过这么利落的仗——"他突然顿住,指节叩了叩案几,"瓦岗能有今天,靠的是咱们这些老兄弟血拼出来的底子。"
林松的手指在案下蜷了蜷。
他记得三天前翟让还拍着他肩膀说"瓦岗的兄弟都是一家人",此刻这声"老兄弟",倒像根细针扎进后颈。
他端起酒爵,酒气呛得鼻尖发酸:"全赖大哥运筹,弟兄们拼命。"
"林兄这话说得客气。"王伯当突然起身,酒碗磕在案上发出脆响。
他腰上的剑穗随着动作晃荡,红绸扫过林松手背,"我瓦岗旧将拼了三年,才攒下千把人;林兄不过来三个月,倒能指挥两千降卒开仓放粮——"他眯起眼,"莫不是...有啥特别的本事?"
厅里的喧哗声像被掐断的琴弦,陡然静了。
几个新归附的流民头目攥着酒碗,指节发白;翟让的笑僵在脸上,拇指无意识地搓着酒爵边沿。
林松抬眼,正撞进王伯当眼底的刺。
他想起昨日王伯当擦身而过时那句"外来的野狗",想起洛口仓外那些跪成一片喊"将军"的降卒——瓦岗旧将们看他的眼神,大概和王伯当此刻一样,像在看块抢食的生肉。
"伯当兄弟这话说得重了。"林松笑了,笑得眼角细纹都堆起来,"我带的哪是降卒?
不过是些跟咱们一样,被官府逼得吃不上饭的兄弟。
前日张老三还跟我念叨,说他媳妇快生了,想求块能种麦的地——"他端起酒碗,"这些兄弟图啥?
不就图跟着能活,能有口饭吃么?"
翟让突然拍着大腿笑起来:"松兄弟说得对!"他抄起酒坛,给林松的碗里倒得满溢,"老子封你做副统领,以后帮我管着新归附的弟兄!"酒液顺着碗沿淌到案上,在林松手背上烫出个红印。
王伯当的嘴角抽了抽,猛地灌下整碗酒,酒液顺着下巴滴在皮甲上,洇出深色的痕。
他重重坐下时,身后的木凳发出吱呀呻吟。
夜更深了。
林松摸黑回到营帐,脚刚踏进门,烛火"唰"地亮了——苏唐捧着个粗陶碗,碗里的热粥还冒着白汽。
"他们灌了你多少酒?"她伸手去扶林松,指尖触到他发烫的耳垂,又迅速缩回,"我煮了醒酒粥..."
林松没接碗。
他反手闩上门,指尖在空气中虚点两下——这是他们约好的"安全"暗号。
确认帐外没有脚步声,他才从怀里摸出块半透明的玉牌。
玉牌表面浮起淡金色的光,一行行小字在光里流转:
【九州气运面板】
气运等级:乡绅(720/1000)
属性:武力+6,智力+7,魅力+6,统率+5,政治+5
"魅力能再加一点。"林松盯着"魅力"二字,喉结动了动,"今日王伯当那话...我得让新归附的弟兄们更信我。"他指尖按在"魅力"上,玉牌泛起暖光,数值跳成"魅力+7"。
苏唐凑过来看,发梢扫过他手背:"那...咱们是不是该..."
"得另作打算了。"林松打断她,声音压得极低,"翟大哥嘴上亲,可今晚那话里的刺儿,比王伯当的剑还利。
瓦岗的老兄弟容不得我,新归附的弟兄...得攥在自己手里。"
次日卯时,林松踩着晨露进了流民营。
张老三正蹲在灶前添柴,见他来,手忙脚乱要跪,被林松一把搀住:"张大哥,我昨日说的地,明日就让人去量。
你媳妇快生了,我让苏唐派个稳婆守着——"他压低声音,"另外,你挑十个信得过的兄弟,今晚来我帐里。"
张老三的眼睛亮得像星子:"林兄弟...不,林将军!
我张老三这条命,以后就跟定你了!"
与此同时,医馆里的苏唐掀开最后一张草席。
受伤的流民小顺子正攥着她的衣角,苍白的脸上浮起笑:"苏姐姐,我这腿能好么?"
"能。"苏唐替他掖了掖被角,转头对身后的药童道,"把新到的草药分一半去后堂,再派两个人去河边洗纱布——"她顿了顿,"另外,把前日救的那批奴隶里识字的,都给我找来。"
日落时分,林松站在演武场边,看着二十个精壮汉子排成两列。
他们都穿着瓦岗的粗布短打,但左袖上多了块青布补丁,补丁上用红线绣着个"松"字。
"松字营,听令!"林松抽出短刀,刀鞘上的并蒂莲在夕阳下泛着暗红,"你们是我林松的影子,要护着我,更要护着营里的老弱妇孺。
谁要是敢贪粮、敢欺负兄弟——"他刀尖挑起块土坷垃,"就跟这土坷垃似的!"
土坷垃"啪"地碎在地上,二十人齐声应诺,声浪撞得演武场边的树叶子簌簌落。
这动静到底还是传到了翟让耳里。
戌时三刻,王伯当踢开翟让营帐的门帘。
他腰间的剑没佩稳,晃得剑穗乱颤:"大哥!
林松那小子偷偷练私兵,还到处许地许官——他当瓦岗是他家的菜园子?"
翟让正往沙盘上插小旗,闻言手顿了顿。
烛火在他脸上投下阴影,把眉间的皱纹扯得更深:"松兄弟不是那号人..."
"不是?"王伯当两步跨到沙盘前,一掌拍翻小旗,"前日他封张老三当什长,可张老三是咱们瓦岗的老人么?
是!
他是林松从洛口仓救的奴隶!"他弯腰捡起面小旗,旗面印着个"松"字,"大哥你看!
这旗子上的字,比咱们瓦岗的'翟'字还显眼!"
翟让盯着那面小旗,喉结动了动。
他伸手去接,王伯当却猛地缩回手,旗子在两人之间晃成一片模糊的红。
"大哥,你忘了当年咱们怎么起家的?"王伯当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像块浸了水的布,"那些跟着咱们吃糠咽菜的老兄弟,可都盯着呢。"
翟让的手指抠进沙盘边缘的木框,指节泛白。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王伯当的呼吸声都变得急促,才缓缓开口:"你...先下去吧。"
王伯当的剑尖在地上划出半道弧,甩袖而去时,门帘拍在翟让脸上,疼得他闭了闭眼。
林松是在三更天登上后山的。
秋夜的风裹着露气,吹得他短刀上的红绸猎猎作响。
他望着山脚下的瓦岗寨,火把连成两条蜿蜒的龙,新营和旧营的分界处,像被刀劈开的裂痕。
"瓦岗非久留之地。"他对着山风喃喃,手按在腰间的玉牌上,能清晰摸到里面流转的光,"等松字营练出个样,等流民们都有了地...我该自立门户了。"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急骤的马蹄声。
林松转头望去,只见官道上一团黑影正往寨子里冲,马上的斥候扯着嗓子喊:"报——!"
山风卷着那声"报"撞进林松耳朵,他望着越来越近的火把,突然笑了。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