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南王:耿氏千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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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9章 秋风裂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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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靖南王:耿氏千古事
作者:
于学忠
本章字数:
5540
更新时间:
2025-07-02

尚可喜的指甲深深抠进檀木桌面。

窗外,一道惨白闪电撕裂岭南的夜空,瞬间照亮他惨青色的脸。暴雨前的狂风卷着瘴气灌入平南王府书房,吹得满案文书哗啦作响。最上面那张信笺上,字迹被汗水晕开,却仍能辨出触目惊心的墨痕:

“靖南王,骨作灰,明年轮到平南魁。”

风里裹着咸腥的海沫,抽打在广州城高耸的谯楼上。值夜的更夫蜷缩在避风处,隐约听见城内某处深宅内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平南王府,听涛阁。

尚可喜猛地将那张写着童谣的素笺拍在紫檀大案上,沉重的身躯微微颤抖。油灯的光晕在他铁青的脸上跳跃,映出额角一道陈年箭疤,此刻正随着急促的呼吸隐隐抽动。他盯着那十二个字,仿佛要将其烧穿。

“哪来的?”声音嘶哑,像砂石摩擦。

王府长史尚敬忠躬身垂手,大气不敢出:“回王爷,今日酉时三刻,钉在王府西角门门板上的…一支三棱透甲锥钉着它,守门卫卒连人影都没瞧见。”

尚可喜的目光移向桌角。那里静静躺着一枚长约三寸的钢锥,锥体乌黑,棱角磨得锋利无比,锥尖还沾着一点门板的碎木屑。他认得这制式——这是当年东江军水师探马惯用的暗器,锥尾本该刻着所属营头的徽记,如今却被生生磨平,只余一片刺眼的白痕。

“透甲锥…”他喃喃道,粗粝的手指抚过冰凉的锥体,指尖传来一股刺骨的寒意,首透心底,“耿老二…你的人还没死绝吗?”他眼前仿佛又看见那个精瘦剽悍的身影——耿仲明在皮岛校场演练时,信手一甩,三支透甲锥连珠般钉入百步外的箭靶红心,赢得满场喝彩。

窗外风声更厉,卷着几片焦枯的芭蕉叶狠狠拍在窗棂上,噼啪作响。尚敬忠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低声提醒:“王爷,那童谣…”

“童谣?”尚可喜猛地抬头,眼中凶光暴射,“这是催命符!”他抓起那张纸,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耿仲明在吉安一根白绫吊死了,他儿子耿继茂在福建连个屁都不敢放!朝廷的旨意怎么说?‘畏罪自尽,其子降爵继统’!嘿嘿…好一个畏罪自尽!多尔衮那帮人,卸磨杀驴的刀,快得很哪!”

他霍然起身,沉重的身躯带倒了身后的花梨木圈椅。椅子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在死寂的书房里格外惊心。尚敬忠吓得一哆嗦,头垂得更低。

“烧了!”尚可喜将那纸狠狠揉成一团,扔进脚边的铜炭盆。火舌猛地窜起,贪婪地舔舐着纸团,扭曲的墨迹在火焰中化为飞灰。火光映着他阴晴不定的脸,额角那道疤愈发狰狞。“所有跟耿家沾边的书信、账目、礼单…所有!片纸不留!”

王府后园,听荷轩。

这里是尚可喜存放旧日文书的重地,轩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皆是跟随他多年的辽东心腹亲兵。此刻,轩内却门窗紧闭,浓烟从窗缝门隙间丝丝缕缕逸出,带着纸张焚烧后特有的焦糊气味,混合着岭南秋夜湿冷的空气,凝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浊流。

尚可喜亲自盯着。几个心腹家丁赤着膊,汗流浃背地将一捆捆信札、账簿投入轩中那只巨大的青铜兽耳火盆。火光熊熊,吞吐着墨迹与往事。

“王爷,这…这是天启五年,毛大帅给您的亲笔信,还有您和耿、孔二位将军在皮岛歃血为盟的盟书副本…”一个老家丁捧着一卷用明黄锦缎仔细包裹的卷轴,声音发颤,面露不舍。

尚可喜眼皮都没抬,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烧!”

老家丁的手抖了一下,那卷轴滑落在地,锦缎散开,露出里面微微泛黄的纸卷。火光下,依稀可见“戮力同心,共扶大明”几个遒劲的墨字,那是毛文龙的手笔。旁边还有三个略显稚拙的签名:尚可喜、耿仲明、孔有德,名字下面按着三个鲜红的指印,那是当年在皮岛简陋军帐中,三个年轻将领割破手指留下的血盟。

尚可喜的目光在那卷轴上停留了一瞬。火光映照下,他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旋即被更深的阴鸷覆盖。他猛地抬脚,将那卷轴狠狠踢进了火盆!烈焰轰然腾起,瞬间吞噬了锦缎和纸卷,也吞噬了二十多年前皮岛凛冽海风中,三个年轻人滚烫的誓言和热血。

“都烧干净!”他低吼着,声音在浓烟中显得沉闷而暴戾,“一件不留!让那些旧事,都跟着耿老二,见鬼去吧!”

焚烧的烟灰尚未落定,尚可喜己踩着湿滑的石阶,步入了王府地牢深处。

地牢里阴冷潮湿,霉味混合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墙壁上渗出的水珠在火把映照下,反射着幽暗的光。最深处的铁栅栏后,蜷缩着一个遍体鳞伤的人影。听到脚步声,那人影猛地抬起头,乱发披散下,露出一张被酷刑折磨得不形的脸,唯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尚可喜,里面是刻骨的怨毒。

此人正是耿仲明的心腹幕僚,周先生。登州兵变时,他是耿仲明帐下执掌机宜文字的亲信。耿仲明降清后,他也一同归附,替耿仲明处理机密文书多年。耿仲明被弹劾“藏匿逃人”,正是此人被顺治帝派出的钦差秘密拿获,严刑拷打,熬刑不过,吐露了耿仲明庇护旧部的实情,成了压垮耿仲明的最后一根稻草。耿仲明死后,此人竟辗转潜逃至广州,试图投奔尚可喜,寻求庇护。

“王爷…王爷救我!”周先生嘶哑地喊着,拖着沉重的镣铐扑到栅栏前,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冰冷的铁条,“我知道错了…念在当年皮岛…”

“皮岛?”尚可喜在铁栅外站定,高大的身影被火把拉长,投射在湿漉漉的墙壁上,如同巨大的鬼影。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栅栏内形容枯槁的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冷得像地牢里的石头:“周先生,你还记得皮岛?那你可还记得,耿仲明待你如何?”

周先生浑身一颤,眼神瞬间涣散,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恩同再造,是不是?”尚可喜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可你是怎么报答他的?你把他对你说的每一句体己话,把他藏在心里不敢对人言的每一丝犹豫、每一分对旧部的怜悯,都变成了插向他心窝的刀子!你把他卖了个好价钱啊,周先生!”

“不!不是的!王爷!我是被逼的!那些满人的刑具…”周先生惊恐地尖叫起来,拼命摇头。

“刑具?”尚可喜嗤笑一声,打断他,“皮岛出来的汉子,刀头舔血,骨头缝里都嵌着铅子铁砂!你周先生当年也是条硬汉,给耿老二挡过刀!怎么?现在骨头软了?还是…那帮满人许了你泼天的富贵?”

周先生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在地,只剩下绝望的呜咽。

尚可喜不再看他,转头对身后如铁塔般侍立的亲兵统领韩铁手吩咐道:“给他个痛快。”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倒掉一盆洗脚水。

韩铁手,辽东壮汉,脸上有一道狰狞刀疤从左额划至右嘴角,沉默寡言,是尚可喜最锋利的刀。他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是。”随即打开铁锁,走进牢房。沉重的铁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周先生似乎预感到什么,惊恐地抬起头。韩铁手蒲扇般的大手己如铁钳般扼住了他的咽喉。没有多余的挣扎,只有喉骨碎裂的轻微“咔嚓”声在死寂的地牢中异常清晰。周先生的身体抽搐了几下,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最后凝固的,依旧是那抹刻骨的怨毒。

尚可喜冷漠地看着周先生的尸体,仿佛在看一堆无用的垃圾。“拖出去,喂珠江里的鱼虾。”他转身,袍角带起一股阴风,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在地牢中回荡:“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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