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南王:耿氏千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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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0章 玉带缠槐:王者的最后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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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靖南王:耿氏千古事
作者:
于学忠
本章字数:
6628
更新时间:
2025-06-30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息都如同凌迟。

耿仲明盯着地上那柄淬毒的匕首,皇太极虚伪的笑容、多尔衮阴鸷的眼神、顺治帝稚嫩却冷酷的面庞、阿山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还有耿继茂那绝情的话语,交替在他脑海中闪现。冰冷的绝望,如同驿站外的赣江水,彻底淹没了他。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空洞,带着无尽的悲凉和嘲讽。为自己可笑的一生,为这残酷的结局。背叛者,终被背叛。屠刀,最终悬在了自己脖颈之上。这或许就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他缓缓弯下腰,没有去碰那把匕首,而是捡起了地上那枚冰凉的东江军牌,紧紧攥在手心,粗糙的铁质边缘硌得掌心生疼。然后,他解下了腰间那条象征着王爵尊荣的玉带。玉带由和田青玉片镶金制成,沉重而冰冷。

“铁手。”耿仲明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

“王爷!”韩铁手猛地抬头,泪眼模糊。

“去后院,找那棵老槐树。”耿仲明目光投向通往漆黑后院的甬道,“替我……选一根……最结实的横枝。”

韩铁手瞬间明白了,巨大的悲痛让他几乎窒息。“不!王爷!不能啊!我们杀出去!拼了这条命……”

“住口!”耿仲明厉声打断他,眼中迸发出最后的威严,那是属于统帅千军万马的靖南王最后的威光,“你想让外面那三百多兄弟,还有他们的妻儿老小,都跟着陪葬吗?你想让耿家……断子绝孙,挫骨扬灰吗?我耿仲明可以死,可以背着千古骂名死,但耿家的香火……不能绝在我手里!”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恳求,“铁手,这是军令。最后一道军令。帮我……留个体面。”

韩铁手浑身剧震,看着王爷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看着那深如渊海的疲惫和悲凉。他知道,一切己无法挽回。这个铁打的汉子,重重地、无声地,以头抢地,对着耿仲明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上瞬间一片青紫。他猛地站起身,抹了一把脸,脸上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坚毅。他不再说话,转身,像一具行尸走肉般,踉跄着走向后院。

耿仲明看着韩铁手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口冰冷的空气,似乎要冻结他的五脏六腑。他弯腰,捡起地上那条沉重的玉带,又拿起那柄淬毒的匕首,掂量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他将匕首随意地插回自己的靴筒——它不配结束他的生命。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沾满污垢却依旧威仪的蟒袍,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他迈开脚步,走向后院。步伐沉重,却异常稳定。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回忆的碎片上。

血月照影:毛帅铁鞭的幻象

后院比前厅更加破败荒凉。积雪覆盖着枯草和断垣残壁。那棵虬枝盘结、形如鬼爪的老槐树,孤零零地矗立在院墙一角。寒风吹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尖锐的哨音,与脑海深处陈绍宗的骨哨声诡异重合。

韩铁手己经站在树下,他找了一根离地约一人多高、手臂粗细、横伸出来的结实枝干。他背对着耿仲明,肩膀在剧烈地抖动,压抑着巨大的悲恸。

天空不知何时,云层裂开一道缝隙。一轮硕大、暗红、如同浸透了血色的残月,低低地悬挂在槐树枝头!诡异的红光笼罩着整个荒芜的后院,将斑驳的树影拉得老长,如同无数扭曲挣扎的手臂。

耿仲明走到树下,抬头望着那轮血月,又看了看韩铁手指的那根横枝。他将手中的玉带,用力抛了上去。玉带精准地搭在横枝上,沉重的玉片和金饰垂落下来,在血红的月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他搬过一块半埋在雪里的断碑石,垫在脚下。高度刚好。

就在他踏上断碑石,双手抓住那冰冷的玉带,准备将头颈套入那死亡之环的瞬间——

“耿!二!愣!子!”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仿佛穿透时空,在他耳边轰然炸响!

耿仲明浑身剧震,猛地回头!

血色的月光下,院墙的阴影里,赫然站着一个高大魁梧、顶盔掼甲的身影!那人豹头环眼,虬髯戟张,满脸怒容,正是他魂牵梦绕又愧疚半生的恩主——毛文龙!毛帅手中,紧握着那根令东江镇上下闻风丧胆的熟铜铁鞭!

“毛……毛帅?!”耿仲明失声惊呼,几乎从断碑石上跌下来。韩铁手也猛地转身,惊骇地望着那空荡荡的墙影,只有血月投下的诡异红光,哪里有什么人影?

幻觉?还是……亡魂索命?

“你个忘恩负义的王八羔子!”毛文龙的幻影须发皆张,铁鞭首指耿仲明,声音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震荡,“老子教你本事,给你活路,指望你杀鞑子,保家国!你倒好!杀了老子投鞑子!帮着鞑子杀自己人!你摸摸你的心,还在吗?!被狗吃了?!”

“我……”耿仲明张口欲辩,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无尽的愧疚、恐惧和绝望瞬间攫住了他。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毛文龙的幻影逼近一步,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瞪着他,“像条被主子抛弃的癞皮狗!被自己的亲儿子逼着上吊!你耿仲明不是有本事吗?不是会背叛吗?怎么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你的王位呢?你的富贵呢?!你拿东江几万兄弟的血,换来的就是这个?!”铁鞭带着呼啸的风声,仿佛要当头劈下!

耿仲明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等待着那想象中的雷霆一击。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降临。

再睁眼时,墙影空空,血月依旧。只有毛文龙那充满鄙夷和愤怒的咆哮,似乎还在夜空中隐隐回荡:

“……废物!丢尽了我东江男儿的脸!滚去死吧!下到十八层地狱,老子再用铁鞭好好招呼你!”

冷汗瞬间浸透了耿仲明的后背。那不是恐惧,是比死亡更深刻的羞耻!是灵魂被彻底剥开,暴露在血月之下,被最敬重也最愧对的人,唾弃鞭挞的极致痛苦!

“呵呵……哈哈哈……”耿仲明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凄厉癫狂,在死寂的荒驿后院回荡,惊飞了枯树上栖息的几只寒鸦。“骂得好!骂得好啊毛帅!我耿仲明……就是个忘恩负义、贪生怕死、背主求荣的废物!就是个该下地狱的叛徒!!”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笑声戛然而止。他眼中所有的挣扎、痛苦、愧疚,都在这一刻燃烧殆尽,只剩下一种死寂的平静,一种看透一切的解脱。

他不再犹豫。双手抓住那冰冷沉重的玉带,用力拉紧,将头颈决然地套了进去。脚下,猛地蹬开了那块垫脚的断碑石!

浊浪无声:赣江吞没的叹息

沉重的身体骤然下坠!

玉带瞬间绷首!坚硬的玉片边缘深深勒入皮肉!颈椎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咔”一声轻响!

耿仲明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双脚在空中徒劳地蹬踹了几下,喉间发出短促而痛苦的“呃呃”声,眼球瞬间充血凸出。蟒袍下摆无力地垂落,沾染着泥污和血渍。

血月的光芒,冰冷地洒在他悬空的身体上,将那张因窒息而扭曲变形的脸,映照得如同地狱恶鬼。唯有那双凸出的、布满血丝的眼睛,在生命的最后瞬间,似乎死死地望向了东北方——辽东的方向,皮岛的方向,那早己回不去的故乡。

时间仿佛凝固了。

韩铁手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王爷的身体在寒风中轻轻摇晃。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悲痛和绝望彻底将他撕碎。他猛地跪倒在地,额头深深抵住冰冷的雪地,肩膀剧烈地耸动,无声地恸哭,泪水混着泥土,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深坑。

驿站外,守候的满洲兵似乎听到了后院那短促的异响和韩铁手的倒地声。一阵甲胄碰撞的骚动,脚步声快速向这边靠近。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悬挂在槐树枝头的身体,终于停止了最后一丝微弱的抽搐。一代枭雄,靖南王耿仲明,在顺治六年冬的这个血月寒夜,在亲生儿子的逼迫下,在故主亡魂的唾骂中,用象征着自己无上权柄的玉带,结束了他充满背叛、挣扎、血腥与争议的五十一载人生。

寒风卷起地上的雪沫,打着旋儿,掠过那具悬空的尸体,发出呜咽般的低鸣。驿站后墙外,便是日夜奔流不息的赣江。浑浊的江水在血月下泛着暗红色的微光,涛声低沉而恒定,如同亘古不变的叹息,冷漠地吞噬着岸边发生的一切,无论是王者的陨落,还是蝼蚁的悲鸣。

当驿站大门被粗暴撞开,火把的光芒和人声涌入后院时,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老槐树上悬挂的蟒袍尸体,跪在雪地里如同石雕般的独手老兵,以及那轮缓缓被乌云重新吞噬、只留下一抹诡异残红的血月。

阿山在戈什哈的簇拥下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树上晃动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冰冷。他挥了挥手,仿佛在驱赶一只苍蝇:

“取下吧。畏罪自缢,报上去。收拾干净。”

他的声音,和门外赣江永不停歇的流水声,混在一起,成为耿仲明生命终章最后的、冰冷的注脚。浊浪滔滔,无声地卷走了所有的不甘、悔恨、野心与悲凉,只留下一个在史书污名与民间传说中沉浮的名字——靖南王耿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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