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阳城的喧嚣与繁华,如褪色的锦缎,被车轮碾碎在身后官道的尘土里。
华雄与刘鸳的车驾,带着皇家婚典未散的喜气,在三百精锐亲兵的拱卫下,一路向北。
车帘低垂,隔绝了冬末春初的寒意。
车内暖意融融,刘鸳依偎在华雄怀中,新婚的娇羞尚未完全褪去,旅途的疲乏也让她更多了几分慵懒的风情。
“夫君,这上党郡的山色,倒比雒阳多了几分苍莽。”
她掀起帘角一角,望着车外连绵起伏、色调沉郁的太行余脉。
“并州并非都是如此,只有这邻近与冀州交接的太行山高谷深,民风也较司隶和关东平原更为彪悍。”
华雄紧了紧环住她的手臂,目光却锐利地扫过两侧愈发陡峭逼仄的山体。
道路在嶙峋山石间蜿蜒,如同一条细弱的灰线,两侧枯黄的草木在凛冽山风中呜咽,透着一股肃杀。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某种不同于寻常寒冬的沉寂。
山脚长时间未闻鸟鸣本就是极不正常之事,华雄心头那根弦,悄然绷紧。
“恶来,”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车壁。
“主公!”车窗外立刻传来典韦低沉如闷雷的回应。
“传令下去,前队哨探放远一倍距离,左右翼收缩,护住中军辎重,刀出鞘,箭上弦。此地山势险恶,又寂静异常,恐有蹊跷。”
“喏!”
典韦领命,沉闷的马蹄声迅速远去。
霎时间,原本还算松弛的车队气氛陡然一变。
兵器与甲叶摩擦的铿锵声密集响起,战马不安地打着响鼻,亲兵们目光警惕的望向官道两侧的山道丛林如不放过每一片可疑的阴影。
仪仗的雍容华贵被一股森然的军阵杀气所取代。
刘鸳感受到了这瞬间气氛的变化,下意识地握紧了华雄的手。
华雄反手将她冰凉的手指完全包裹在自己温热宽厚的掌中,低声安抚:
“莫怕,纵有些许宵小,惊扰不了鸳儿。”
话音未落,前方山谷深处,一声凄厉的骨笛骤然撕裂了寂静!
“呜——!”
如同地狱的号角,瞬间点燃了早己埋伏好的引信。
“杀啊——!抢粮!抢钱!活命!”
“抢了这肥羊,过个好年!”
“冲啊!”
无数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身影,如同决堤的泥石流,从两侧陡峭的山坡上、巨石后、枯木丛中狂涌而出。
他们挥舞着锈迹斑斑的锄头、柴刀、削尖的木棍、甚是石块,眼中燃烧着绝望和饥饿催生出的疯狂绿光,嘶吼着扑向山道中那支装备精良却在他们眼中代表着无尽财富的车队。
人数之多,竟有近千之众,如同汹涌的蚁群,瞬间将官道淹没。
“结阵!”
典韦炸雷般的咆哮震得山石簌簌,“长戟手上前!弓弩手抛射!中军护住主公与殿下!”
这支从数万军士中挑选出来训练有素的三百亲兵精锐展现出了惊人的默契。
短暂的混乱后,巨大的圆形防御阵瞬间成型。
雪亮的戟刃组成拒马般的钢铁荆棘林,森然向外。
弓弦铮鸣,密集的箭矢带着死神的尖啸腾空而起,越过前排同袍的头顶,狠狠扎入冲在最前方的流匪群中。
“噗嗤!噗嗤!”
沉闷的入肉声和凄厉的惨嚎同时响起。
箭雨之下,冲在最前面的数十人如同被镰刀割倒的麦子,翻滚着扑倒在地,身上简陋的麻衣瞬间被鲜血浸透。
然而对于这些为了活命从流民转化成流寇之人,同伴的死亡似乎都无法吓阻他们奔向前方那些满载粮食财帛的车架。
哪怕正前方是那手持双戟的以一敌百如虎入羊群的大杀神典韦,被杀死还是饿死?左右都是一死,至少当下拼命是他们眼中唯一的生路。
“顶住!想活命的话都给老子顶住!”
一个异常彪悍的身影在混乱的匪群中格外醒目。
他身材并不算特别魁梧,却异常矫健灵活,如同一头在乱石间跳跃的山豹。
手中一柄粗粝却磨得雪亮的环首刀,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溜血光。
他并不盲目冲击森严的军阵与杀神典韦交战而是利用地形和混乱,专挑阵型衔接的薄弱处,如同毒蛇般撕咬。
每次刀光闪过,便能收割一名亲兵的姓名,卷刃的刀锋虽不犀利,但足以割开那些军士咽喉,所到之处热血喷溅。
“挡我者死!”
那悍匪头目声音狠戾的嘶吼着,受到他英勇表现的感染,那些流民此刻也如同打了鸡血般更加疯狂地向前扑击。
混乱中,侧翼几辆装载着粮秣的辎重车边缘己被突破,几个流民疯狂地撕扯着粮袋,谷物如流沙一样淌出,引得他们红着眼扑上去争抢,场面愈发失控。
“贼子安敢杀我亲卫!”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
华雄策马如离弦之箭般从中军冲出!
他并未着甲,只一身玄色常服,手持那把收割过无数羌胡头颅的马槊,槊尖在敌群中划出一道道的寒光,杀出一条血路。
目标首指那正在阵中左冲右突、造成最大混乱的悍匪头目!
那悍匪头目——褚燕,也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身后袭来的这股恐怖杀意。
他猛地回身,环首刀带着全身力气,毫无花哨地劈向华雄的槊刃。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后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刀身传来,褚燕虎口剧震,半边身子瞬间发麻,蹬蹬蹬连退三步才勉强稳住身形,环首刀几乎脱手!
他眼中瞬间被骇然填满。好强的力量!
华雄身形落地,渊渟岳峙,手中槊尖斜指地面,握住槊杆的手心也微微发麻,一向自诩武力介于一二流猛将之间的华雄对这悍匪竟在自己全力一击之下竟未被斩杀竟生出一丝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