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员工公寓顶楼的电梯门刚打开,周远就闻到了浓烈的辣椒炒肉味。2808室的门虚掩着,锅铲碰撞声混着《强军战歌》的手机铃声,像把钝刀在切割安静的走廊。他攥了攥手里的黑色作训服,左胸口袋上歪扭的“苏氏安保”刺绣蹭过掌心的老茧——那是苏晚晴午休时躲在办公室缝的,针脚里还夹着几根栗色发丝。
“新兵蛋子站门口干啥?”开门的男人顶着地中海发型,腰间系着印有“苏氏集团”logo的粉色围裙,手里的铁锅还在冒热气,“老子李建军,你班长当年在炊事班偷我半块压缩饼干,现在该还人情了。”他转身时,后颈露出半道烧伤疤,和周远父亲照片里的位置分毫不差。
客厅堆满了迷彩背包和改装过的电脑,墙角立着根缠着红绸的擀面杖——擀面那头刻着“狼牙”二字,棍身却布满刀痕。周远注意到阳台左侧三米处的监控镜头被盆栽挡住,和苏晚晴说的死角分毫不差。李建军把铁锅往桌上一墩,辣油溅在玻璃茶几上,映出他从口袋里摸出的东西:半枚带血的蝎子纹身贴纸,边角印着“东兴贸易”的字样。
“下午三点,滨海客运站储物柜。”李建军掀开锅盖,热气扑上周远后颈的条形码纹身,“有人寄存了这个,还有张纸条——‘给姓周的,码头的火,烧了账本,没烧眼。’”他突然压低声音,围裙下露出半截军用匕首,刀柄缠着和周远弹簧刀同款的工地电线,“老子在炊事班时,给你爸当过三个月伙夫,他教我用辣椒面当迷眼粉,比催泪弹还狠。”
周远接过纹身贴纸,血迹未干的蝎子尾钩指向西北方——那是东兴码头的位置。他摸出从林茂办公室捡的碎纸片,“0715”和“东兴码头”的字样在灯光下重叠,突然听见窗外传来玻璃爆裂声。李建军的擀面杖己经挥向阳台,周远同时扑倒在地,一颗狙击子弹擦着发梢射进墙面,弹头刻着蝎子尾钩的花纹。
“躲厨房!”李建军踢翻茶几,改装电脑的屏幕突然亮起,显示公寓楼外三个红点正在移动。周远滚进厨房时,看见苏晚晴正蹲在储物柜后,手里握着他送的弹簧刀,藏青西装换成了黑色战术背心,左肩上别着枚生锈的军功章——和他母亲珍藏的那枚同款。
“他们用的是俄军特种部队的‘沉默战士’战术,三人一组交替掩护。”苏晚晴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指尖在手机上快速敲击,“顶楼通风管道有监控盲区,李班长,你去天台把无人机引过来。”她转头看向周远,战术背心上的反光条映出他绷紧的下颌线,“你走安全通道,从19楼消防水箱绕后——他们的狙击手在对面大厦23层,望远镜死角在广告牌后方。”
周远点头时,发现她握刀的手势己经换成特种部队的反手握法,和昨晚林茂办公室的监控录像里,那个被割喉的杀手姿势一模一样。他突然想起父亲残页背面的针刺小字:“晚晴十岁学刀,握法像老苏握钢笔,太正,要教她藏三分狠。”
安全通道的声控灯每隔三层才亮。周远贴着墙上行,靴底蹭过楼梯间的防滑条,耳朵捕捉着上方的脚步声。19楼拐角处,他听见有人用俄语通话,夹杂着“кр蝎”的发音——俄语里的“蝎子”。弹簧刀在掌心转了半圈,他突然踩碎声控灯,在黑暗中甩出随身携带的扳手。
金属碰撞声响起的瞬间,他己经贴近对方。杀手的夜视仪还没调整过来,就被他用小臂锁住咽喉,膝盖顶向尾椎。第二声闷哼从上方传来,周远摸出李建军塞给他的辣椒面,对着楼梯缝隙扬去——上方杀手的咳嗽声里,他听见了弹簧刀弹出的轻响。
天台传来无人机的蜂鸣声。周远冲上23层,看见广告牌后方的狙击枪支架还在发烫,地上留着半张撕碎的照片,拼起来是苏振邦和周建军在东兴码头的背影。他捡起照片,突然听见电梯井里传来钢丝绳的摩擦声——那是杀手撤退时用的速降装置。
返回公寓时,李建军正坐在满地玻璃碴里啃馒头,面前摆着从杀手身上搜出的证件:“北极熊安保公司,雇佣兵,头牌杀手‘火蝎’,特长是——”他指了指证件上的伤疤照片,“用火烧对方的纹身位置,逼问情报。”
苏晚晴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捏着半张纸条,正是周远从储物柜拿到的那张。她的指尖划过“码头的火,烧了账本,没烧眼”,突然转身看向周远,战术背心上的军功章在灯光下泛着微光:“我父亲昨晚从香港发来消息,东兴码头的水下探测有了发现——当年火场沉入海底的集装箱,三天前被人打捞过。”
周远的视线落在她手里的纸条,墨迹未干的“眼”字,最后一笔拖出的细锋,和苏晚晴签名时的尾笔完全一致。他突然想起李建军说的,父亲教过苏振邦用辣椒面当武器,而苏晚晴刚才在厨房的战术动作,分明是特种部队侦察兵的标准流程。
“火蝎的下一个目标,应该是你母亲。”苏晚晴扯下战术背心,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领口处的烫伤疤在空调风里泛着粉,“海盛帮知道你在查东兴码头,他们会用最狠的招——”她顿了顿,从抽屉里拿出个U盘,“这是林茂电脑里的加密文件,破解密码是‘071519’,你父亲的忌日。”
U盘插入电脑的瞬间,李建军的改装主机发出蜂鸣。屏幕上跳出段监控录像:1998年7月15日,东兴码头火场,两个穿军装的男人背靠背射击,其中一人左脸被火灼伤,正是周建军。镜头突然晃动,火光中,第三个人影从集装箱后冲出,枪口对准了周建军的后背——那人腕骨处的火焰疤痕,和林茂、火蝎的一模一样。
“开枪的人,是赵承泽的父亲,时任滨海市副市长赵志诚。”苏晚晴的声音像块冻硬的铁,“而我父亲,当时正在火场另一侧的海里,藏起最后半本账本——”她指向录像里周建军倒下的瞬间,“你父亲用身体挡住了所有弹道,让我父亲有时间把账本塞进《黄帝内经》,藏进了码头的排水管道。”
周远盯着屏幕上周建军倒下的动作,突然发现父亲右手攥着的东西:半截胎毛笔,笔杆上的“晚晴”二字在火光中明明灭灭。他摸了摸胸口的残页,终于明白为什么“足三里”穴位旁的墨点,会组成苏晚晴的生日——那是父亲用最后一口气,在残页上刻下的、要他用命守护的密码。
窗外传来消防车的鸣笛。周远走到阳台,看着远处滨海河上闪烁的警灯,突然发现水面漂着半截烧焦的竹简,尾端系着红绳,正是李建军煮金银花水时用的那种。他转身时,苏晚晴正把那枚军功章放在他掌心,背面刻着“赠周建军同志,东兴码头抢险纪念”。
“今晚开始,你睡我办公室。”苏晚晴捡起地上的作训服,刺绣处的线开了半针,“员工公寓的安保系统被黑过三次,只有28楼董事长套房的防弹玻璃,能挡住‘火蝎’的狙击枪。”她顿了顿,耳尖突然发红,“李班长说,特种兵睡觉都要抱着武器——所以,你可以带着弹簧刀上床。”
周远看着她转身时晃动的胎毛笔,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父亲退伍前寄回家的包裹里,除了残页,还有支刻着“晚晴”的笔,说是老战友的女儿满月礼。他攥紧军功章,金属边缘刺痛掌心,却比不过录像里父亲倒下时,眼里映着的、那艘写着“苏氏航运”的货轮——原来早在二十年前,两个男人就把彼此的命,刻进了对方孩子的名字里。
而此刻的滨海市郊废弃码头,穿白大褂的男人正把林茂的尸体推进集装箱,箱壁上用新鲜血迹画着蝎子,尾钩指向苏氏大厦顶楼。他摘下手套,露出颈后与周建军同款的纹身,指尖划过“0715”的编号,突然听见对讲机里传来俄语:“火蝎失败,目标转移至周氏母子。”
男人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摸出半本《黄帝内经》,扉页上“苏振邦”的签名还带着墨香。他翻到夹着胎毛笔的那页,对着月光细看,只见泛黄的纸页上,用针刺着两行小字:“远儿抓周,握砖不握笔;晚晴周岁,执笔不握糖——此生长路,砖笔相护。”
海风卷着海浪拍打着码头,男人把书塞进防水袋,走向停泊的快艇。船尾激起的浪花里,半枚刻着“狼牙”的铜牌随波起伏,那是李建军二十年前在东兴码头丢失的、属于周建军的炊事班铭牌。而千里之外的苏氏大厦顶楼,周远正对着电脑输入密码“071519”,屏幕亮起的瞬间,他和苏晚晴的影子,在落地窗前交叠成二十年前火场里,那两个背靠背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