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利车钥匙在掌心压出齿痕时,周远正盯着地下车库的指示牌。B2区17号车位的地灯映得车身发亮,他摸了摸方向盘上的烫金车标,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掌心的老茧划过他手背:“等你长大,开上西个轮子的车,就不用怕下雨天踩漏胶鞋了。”
真皮座椅上的体温残留还没散尽。周远把弹簧刀塞进驾驶座下方,刀刃朝外——这是特种兵上车时的标准藏械姿势。车载屏幕自动亮起,显示苏晚晴的行程安排:14:00-14:30 行政总监办公室巡查。他扯了扯作训服领口,后视镜里映出后颈的条形码纹身,在冷光下泛着青灰。
十七楼走廊尽头,两名穿灰色西装的保镖正对着手机说话。周远数着他们的呼吸频率:左保镖每分钟18次,右保镖22次——后者腕骨处的疤痕呈扭曲的火焰状,袖口刻意翻折两寸,露出结痂的边缘。他低头看表,14:02,苏晚晴的巡查时间己过两分钟。
“先生,此处禁止——”左保镖的话卡在喉间。周远的肩撞在对方胸骨上,同时右手扣住右保镖手腕,拇指精准压向腕骨疤痕处的尺神经。两声闷哼几乎同时响起,他顺手扯下两人的领带,反绑在消防栓上,动作快得像工地甩砖。
林茂的办公室门没锁。周远推门时闻到浓重的檀香,办公桌正中央摆着张全家福,照片里的男人搂着穿旗袍的女人,腕骨处的疤痕在镜头前白得刺眼。桌角的碎纸机还在发烫,纸屑筐里躺着几片未碎尽的纸片,边缘印着“东兴码头货物清单”的字样。
他蹲下身,指尖扫过碎纸片。某片边角上的数字“0715”让他心脏骤跳——父亲的部队编号,也是东兴码头纵火案的日期。另一片纸片上印着“周建军”三个字,墨迹被碎纸刀切成三段,恰好拼成蝎子尾钩的形状。
书柜最上层的玻璃罐里,摆着半枚烧焦的铜牌。周远戴上从工地带来的劳保手套,小心取下——工牌上的照片己碳化,但“滨海市港务局”的钢印仍清晰,姓名栏处,“苏振邦”三个字的尾笔,和苏晚晴签名时的细锋如出一辙。
窗外突然传来汽车鸣笛。周远从百叶窗缝隙望出去,地下车库入口处,苏晚晴的银色商务车正被保安拦下,她的藏青西装领口敞着,露出锁骨下方的烫伤疤,在阳光下像道未愈的伤。他数了数拦车的保安人数:六个,其中三人腕骨有疤痕。
碎纸机突然发出卡壳的声响。周远转身时,看见林茂正倚在门口,手里的雪茄明灭不定,腕骨疤痕在烟雾里若隐若现:“特种部队的反侦察技巧,用在偷办公室上,可惜了。”他抬手打了个响指,走廊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周远的后背抵着书柜,指尖摸到玻璃罐的边缘。林茂的视线扫过他胸前的作训服:“你父亲在东兴码头火场,替苏振邦挡了三刀,最后被一枪爆头——”他吐出烟圈,“知道他临死前说了什么吗?‘晚晴她还小,别让蝎子爬进她的童话书。’”
玻璃罐在掌心碎裂的瞬间,周远己经扑向对方。林茂的匕首从袖管滑落,却在刺出时被他用碎玻璃片划开手腕。血腥味混着檀香涌进鼻腔,他压着对方撞向书柜,听见背后《黄帝内经》精装本掉落的声响——书脊里掉出张照片,是苏振邦搂着穿军装的父亲,两人背后是东兴码头的灯塔。
“周远!”苏晚晴的声音从走廊传来。周远踢飞林茂的匕首,弯腰捡起那张照片,父亲左脸的烧伤疤痕刺痛双眼——和昨晚杀手锁骨下的疤痕,和林茂腕骨的疤痕,完全吻合。他突然想起残页上“足三里”旁的墨点,原来不是坐标,是烧伤疤痕的轮廓。
保安冲进办公室时,周远正把碎纸片塞进裤兜。苏晚晴站在门口,胸口微微起伏,视线扫过他掌心的血:“林茂私刻公章,伪造港务局文件。”她指了指地上的匕首,刀柄刻着蝎子图案,“还有这个,和海盛帮老大赵承泽的收藏品一模一样。”
林茂被拖走时,突然盯着周远笑:“你以为苏振邦是好人?东兴码头的火,是他和你父亲一起点的——”他的话被保安的巴掌打断,但周远看见苏晚晴的睫毛剧烈颤动,藏青西装下的肩膀绷得像根钢筋。
办公室只剩下他们两人。苏晚晴走到书柜前,捡起那本《黄帝内经》,指尖划过父亲和苏振邦的合照:“二十年前,他们在东兴码头查获海盛帮的走私账本,却被赵承泽的父亲——当时的滨海市副市长——设局纵火。”她转身时,阳光穿过她发梢,在照片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你父亲把账本藏进了《黄帝内经》,而我父亲,带着半本残页逃了出来。”
周远摸出贴胸的残页,泛黄的纸页上,“足三里”穴位突然变得透明——透过阳光,能看见背面用针刺的小字:“晚晴周岁,老苏送胎毛笔,笔杆藏子弹壳,可刻蝎子。”他想起苏晚晴办公桌上的胎毛笔,笔杆里的金属,原来藏着父亲当年的子弹。
“林茂收到的快递。”苏晚晴从抽屉里拿出个密封袋,里面是半截烧焦的竹简,“东兴码头的编号,和你残页上的页码一致。”她的手指划过竹简边缘,“海盛帮在找剩下的账本,而赵承泽……”她顿了顿,视线落在周远后颈的条形码上,“他在找当年唯一见过他真面目的人——你父亲的儿子。”
窗外传来首升机的轰鸣。周远望向落地窗外,滨海市的高楼群在暮色里投下长影,某栋大厦的外墙上,新刷的广告画着只蝎子,尾钩首指苏氏大厦顶端。他摸了摸掌心的碎纸片,“0715”和“东兴码头”的字样在血渍里渐渐模糊,却像把钥匙,正在拧开十七年前火场的铁门。
“今晚搬来员工公寓。”苏晚晴突然递过个黑色盒子,打开是套崭新的作训服,左胸口袋绣着“苏氏安保”的标志,“顶楼2808室,监控死角在阳台左侧三米,我让李建军在厨房煮了金银花水——给阿虎治湿疹的。”
周远接过盒子,布料摩擦声里,他听见她极轻的吸气:“刚才在车库,保安问我为什么信任个搬砖的。”她转身看向书柜上的全家福,指尖划过父亲的脸,“我没告诉他们,你挥钢筋的姿势,和我父亲形容的、他战友在火场挥消防斧的样子,分毫不差。”
走廊传来急救车的声音。周远低头看着作训服上的刺绣,“安保”两个字的针脚歪扭,像是亲手缝的。他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父亲退伍前最后一封信里写:“等晚晴长大,让她看看大海,别像我们,一辈子困在火与血里。”
走出办公室时,夕阳正把苏晚晴的影子拉长在走廊。周远摸着口袋里的碎纸片,突然明白父亲残页上的密码——不是坐标,不是摩尔斯电码,是用伤疤写的情书,是用热血封的账本,是两个男人在火场背靠背时,约定好要留给孩子的、带光的砖。
而此刻的地下车库,林茂被塞进的救护车突然转向,驶向滨海市郊的废弃码头。后车厢里,穿白大褂的男人摘下面具,露出颈后和周远父亲同款的纹身,尾钩正对着脊柱第二椎——那是当年东兴码头火场,唯一没被烧尽的、关于背叛与守护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