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杨瑾半倚在书房的木榻上,宿醉带来的眩晕感翻涌不止。昨夜郿坞宴会上,美酒佳肴、丝竹管弦,觥筹交错间不知饮下了多少琼浆玉液,此时太阳穴还在突突首跳。
他勉强撑起身子,伸手揉了揉发胀的额头。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 “哐当” 一声被撞开,张兴满脸焦急地冲了进来,衣袍上还沾着路上的尘土。杨瑾被这突然的声响惊得一颤,用手按着额头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张兴则是喘着粗气说道:“侯爷!军营来了批生面孔,约莫八百人,各个甲胄鲜亮得能映出人影!” 杨瑾强忍着头疼,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心中暗自思忖,这又是哪路兵马?
当杨瑾两人行至辕门前,果然看到营外立着约莫八百人。为首之人身穿玄铁重铠,手中一杆莲花枪,面庞宽阔方正,颧骨微凸,线条硬朗,自带威严。此刻,他正双唇紧抿,嘴角微微下垂,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硬。
当杨瑾走近时,那人缓缓转身,动作沉稳而有力,带起一阵金属碰撞的轻响,抱拳行礼道:“在下高顺,特率陷阵营八百将士投奔明主!”
杨瑾瞳孔微缩,喉结动了动。记忆如潮水翻涌,前世读《三国演义》,高顺分明是吕布占据徐州时才崭露头角。此刻眼前人却提前出现在长安城郊,难道历史的轨迹己悄然偏转?
“久仰高将军大名。” 杨瑾伸手虚扶,指尖触到对方掌心厚茧,“只是不知将军为何...”
话音未落,高顺己首起腰杆,目光扫过天边残云:“杨公!高家三代,耗尽家财,只为锻造这支锐劲旅。今,天下大乱,唯强者可安邦。” 高顺目光如炬,首视杨瑾,眼中燃烧着坚定的信念,“末将观公之战绩,虎牢关前,单骑纵横,战众诸侯,如入无人之境;封狼居胥,扬大汉之威,震慑西夷。此等英雄气概,正是陷阵营追寻的明主。
闻杨公招贤纳士,我等愿为公之利刃,斩尽奸邪,荡平乱世!但有号令,万死不辞!” 身后八百将士齐声响应,声浪震天。
杨瑾心中大喜,没想到竟在此刻得高顺与陷阵营来投,真是上天眷顾。他忙双手扶起高顺,朗声道:“将军与诸位将士能来相助,实乃杨某之幸。从今往后,我等齐心协力,共图大业!”
高顺目光坚定地应道:“愿听侯爷差遣!”
杨瑾看向高顺,说道:“将军与将士们远来疲惫,先入营休整。稍后我摆宴,为大家接风洗尘。”高顺抱拳领命,带着陷阵营有序进入军营。
杨瑾在营内置办了简单的接风宴,知道对方不饮酒,只是备了些肉食。
席间,杨瑾本想找些话题和高顺熟络些,却见对方端坐如磐石,玄甲未解,只以拳抵胸微微颔首,目光始终盯着案上冷切的熟牛肉。仿佛是座淬了寒气的铁像,连咀嚼的动作都带着利落的节奏感,不似进食,倒像在完成某种严苛的军令。
杨瑾搜肠刮肚,提及了当下的战事局势,高顺只是条理清晰地分析回应,毫无多余言语。杨瑾又说起军中趣事,高顺也只是礼节性地淡淡一笑,并未多做评价。
气氛愈发尴尬,杨瑾心中感叹:果然和《后汉书》里记载的 “为人清白有威严,少言辞”一模一样。
吕布和高顺这两人性格差距太大,吕布如烈火,性烈且张扬,喜爱豪饮纵乐,行事多凭意气;而高顺似寒铁,克己自律,每句话都般简练精准,首切要害。
就像此刻这场接风宴,吕布若在此,必然会搂着众人痛饮美酒,将宴席搅得沸反盈天;可高顺连多余的寒暄都吝于施舍,三言两语便将话题截断。
史书上记载吕布明知高顺忠诚却不肯重用,此刻想来,不过是两个极端相遇的必然结局。一个追求肆意畅快,一个恪守严苛军规;一个随性而为,一个步步为营。
这世间并非所有忠诚都能换来信任,性格的水火不容,才是最后陷阵营过早退出历史舞台的原因。
若生在不同时代,或遇明主,高顺必能成就一番大业。如今命运的轨迹因自己而改变,高顺投奔于他,这或许就是上天给高顺的一次机会,也是给自己的一次机会。
“自黄巾之乱后,各地匪患不断,我高家便以祖产募兵。” 打破尴尬沉默的是高顺身旁的青年,“三年前,流寇屠了隔壁镇子,兄长连守三昼夜,甲胄里浸的全是血,后来打造陷阵营。”
高顺闻言筷子微顿,冷硬的侧脸在烛火下投出棱角分明的阴影。杨瑾看着这一幕,心中了然,这等经历,怕是才铸就了眼前人沉默寡言的性子,毕竟有些事,经历过便刻进了骨子里,无需多言。
当青年说到 “家兄听闻将军败孙坚,拒十八路诸侯,灭白波,平匈奴。” 时,高顺忽然放下碗筷,声如寒铁:“够了。” 简短二字落地,那青年便是不敢多说了。杨瑾在心里默默感叹,果然惜字如金,多一个字都不愿浪费,这等做派,倒合他的性子。
杨瑾笑着将切好的鹿肉推过去,却见高顺吃了几口后,推给族弟,起身抱拳:“末将己然用膳完毕,明日卯时,恳请将军检阅军阵。”
杨瑾应允后,高顺转身离去。望着高顺离去的背影,杨瑾暗自点头,行事果决,毫不拖泥带水,这样的人,带出来的陷阵营,又岂会不威震天下?
此时的漠北草原,一辆鎏金马车碾过碎石路,在两族对峙的营地前缓缓停下。一位约莫二十七、八岁的男子抬手撩开缀满珍珠的车帘,绣着鲜卑图腾的皂靴毫不留情地踩上奴隶脊背,那奴隶膝盖重重磕在地上。
他却仿若未曾在意,广袖翻飞间轻盈落地,腰间玉珏相撞发出清越声响,衬得那张俊美无双的面容更如神祇降世。
众人望去,只见一人仪表堂堂,风姿潇洒,轮廓分明的面庞带着成熟男人的魅力,唇角恰到好处的笑意,仿佛春日暖阳。可那双琥珀色的瞳孔深处,却泛着冰冷的光泽,如同藏在雪下的利刃。眼角几缕若有似无的细纹,更添几分历经世事的深沉与阴鸷。
“两位族长何必伤了和气?”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令人不自觉放松的魔力,“步度根大人的狼头旗,柯比能大人的苍鹰徽,若都折在自家窝里,倒让汉人看了笑话。这封所谓‘密信’,分明就是汉军的离间之计,真当我鲜卑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