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府中,王允端坐,望着李傕和郭汜慌慌张张闯入书房,手中的茶盏轻晃,漾起细碎涟漪。烛火将他的影子拉长,在墙上投下似笑非笑的轮廓。
“二位将军深夜来访,这是何意?” 王允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李傕的手按在剑柄上,喉结滚动:“王司徒明知故问!中秋夜之事,克扣军饷泄露的风声,莫不是都是你一手策划?”
王允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书房回荡。他缓缓起身,踱到墙边:“李将军总算是醒悟了。诚然,无论是世家子弟的奢华酒宴,还是后宫佳丽的那些事,无一不是允为二位精心筹备的戏码。”
郭汜猛地抽出长刀,刀刃抵住王允咽喉:“老匹夫!今日我便宰了你!”
“杀了我?”王允面色沉稳,毫无惧色,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讥讽,“董卓若知晓二位将军深夜擅闯司徒府,还杀人灭口……” 他故意顿住,看着郭汜握刀的手微微发抖。
李傕按住郭汜的手腕,将刀缓缓推开,目光如鹰隼般盯着王允:“你究竟想要什么?”
“聪明人。” 王允满意地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叠密信,“二位且看,此乃尔等贩卖军马之账本,克扣军饷之记录,尚有……” 他忽而趋近,沉声道,“私通袁绍之密函,虽系伪造,然董卓未必能察。”
郭汜脸色煞白:“你…… 你想让我们反太师?”
“非也,非也。” 王允抚须微笑,“老夫仅欲请二位做出抉择:是沦为董卓刀俎下之鱼肉,遭剥皮示众;亦或与我携手,匡扶汉室,拥立天子。” 他将密信推到二人面前,烛火映照下,墨迹泛着诡异的光。
李傕沉默良久,突然抓起密信撕成碎片:“王司徒,难道你就不怕我等此刻将你斩杀,而后将这些事禀报相国?”
“怕?” 王允面沉似水,“尔等莫要以为此事唯有我知晓。若是我遭遇不测,三日之内,这些证据必将呈于董卓案前。”
郭汜双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李傕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渗出,却浑然不觉。
王允见李傕与郭汜神色阴晴不定,遂负手踱步至窗前,望着雨幕中飘摇的宫灯,声如洪钟道:“二位可知,天下人为何对董卓恨之入骨?”
李傕握紧拳头,闷声道:“无非是相国行了他人所不敢行之事,拥立了新君。”
“肤浅!” 王允猛然转身,“董卓焚毁洛阳宫室,致使百万百姓流离失所;私铸小钱,令天下物价飞涨;更有那‘郿坞’之中,藏尽天下珍宝,百姓却食不果腹!此等恶行,比之桀纣更甚!” 他眼中燃起怒火,字字如重锤砸在两人心头,“诸位手握重兵,却助纣为虐,百年之后,史书会如何书写?‘李傕郭汜,董卓爪牙,助纣为虐,遗臭万年’!”
李傕额角青筋暴起:“王司徒莫要以大义压人!我等不过是……”
“只不过为了自保?”王允突然展颜大笑,笑声中却藏着悲怆,“当年大将军何进引董卓入京,本以为能匡扶汉室,谁知反成祸端。如今汉室衰微,黎民倒悬,二位若能弃暗投明,诛杀董卓,那便是再造社稷的功臣!” 他大步上前,握住两人手臂,语气恳切,“待董卓伏诛,二位可位列三公,受万民敬仰,青史留名!”
郭汜突然攥紧拳头,额角青筋暴起,声音里带着几分执拗:“王司徒莫要将董相国说得如此不堪!当年羌胡作乱,若不是相国率军平叛,西凉百姓至今仍在水火之中!进京勤王时,他也是为了匡扶汉室!如今这一切,不过是…… 不过是形势所迫!”
王允闻言先是一怔,旋即仰头大笑:“形势所迫?他纵容士兵烧杀抢掠,滥杀无辜;废黜少帝,拥立陈留王,僭越礼制视若等闲!你言他匡扶汉室,可此贼入京后又有何作为?郭将军,莫非你忘却了,昔日张温宴请群臣之时,董卓竟敢披甲上殿,目无君王!此等乱臣贼子,你竟还要为其掩饰?”
李傕脸色阴沉如铁,一把扯住郭汜的衣襟:“郭阿多!都到这地步了,你还在说胡话?!”
郭汜却用力挣脱,眼中泛起血丝:“李稚然,你难道忘了?相国当年破格提拔你我,让我们从无名小卒做到中郎将!没有他,我们哪有今日?!”
他转向王允,声音几近嘶吼,“王司徒口口声声说为了大义,可你当真清白?世家子弟骄奢淫逸,你不也从中获利?如今不过是想借我们之手,铲除异己!”
王允的笑容瞬间凝固,袖中青筋暴起。他缓缓走到郭汜面前,一字一顿道:“好一个忠肝义胆的郭将军。难道忘了被盗掘的先帝陵寝?据我所知,正是董相国亲自点将,命你二人率领五千精兵,掘开先帝陵墓,将金缕玉衣、青铜编钟尽数洗劫。你可知道天下人是怎样看待你们二位的?”
王允面色阴沉,轻抚胡须,冷声道:“盗墓之贼、忤逆之人、竟敢亵渎先帝的禽兽。史书亦会记载,李傕郭汜,盗掘先帝陵寝,不忠不孝,遗臭万年!若你执迷不悟,护着董卓,这些证据明日便会呈于他手。届时,你郭汜的全家老小,都将因你的愚忠而陪葬!”
王允见两人陷入深思,连忙又道:“董贼为何派你二人掘开先帝陵寝,盗取陪葬珍宝?此贼向来心怀叵测,有不臣之心。如今尚能容忍二位将军,无非是因其尚有可用之处。待其坐稳江山,首当其冲要杀的,便是知晓过多机密之人!”
李傕沉默良久,面色凝重地对王允言道:“吕布与杨瑾皆为董卓之得力臂膀,恐其阻拦吾等刺杀董卓之举。”
王允却微微一笑,宽慰道:“无需担忧,杨瑾实则乃吾等之人。”
李傕闻之,满脸狐疑地凝视王允,似对其言心存疑虑。王允继而阐释道:“杨瑾与吕布乃师兄弟,二人情谊深厚。吕布必被杨瑾游说,站于吾等这边。”
李傕听了王允之解释,心中疑虑稍减,然仍有些放心不下,问道:“那杨瑾果真能说服吕布乎?毕竟吕布对董卓可谓忠心不二。”
王允笃定地点头,言道:“吾信杨瑾之能,其必能说服吕布。且吕布此人虽勇,然亦有其野心与所欲。只要吾等能满足其部分要求,其必愿与吾等合作。”
郭汜仍心有不甘,眉头紧蹙成一个 “川” 字:“然若太师突察有异……”
“此刻尚非动手之时。” 王允抬手打断,目光如炬,“二位只需依董贼之令,三日后押送粮草赴潼关。途中一切照旧,切莫露出丝毫破绽。” 他起身,行至二人面前,压低声音道,“董贼生性多疑,稍有异动便会警觉。唯有按兵不动,方可使其麻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