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宁县衙内,暑气如潮。闷热的空气里,商会会长贾世仁怒气冲冲地闯入大堂,手中的茶瓯被他攥得紧紧的。这茶瓯乃是他心爱之物,平日里总是小心呵护,此刻却因心中的愤懑而几近失控。
金荣桂端坐在案前,神色平静却又透着威严。他身着官服,目光坚定地看着贾世仁。贾世仁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案前,将手中的茶瓯狠狠摔下。“啪”的一声脆响,茶瓯在青砖地上瞬间粉碎,碎片溅开,如同一把把利刃。碧螺春的茶水溅出,在摊开的《运河疏浚图》上洇出一片黄褐污渍,那污渍仿佛是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的先兆。
“金大人!”贾世仁气得山羊须颤抖不己,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和愤怒,“这河道改线,是要断我七十二家粮号的活路!”他的眼神中满是焦急和不满,仿佛金荣桂的决定是对他整个商业帝国的致命打击。窗外的蝉鸣刺耳地响着,仿佛也在为这场激烈的冲突增添着烦躁的气氛。青铜鼎腹上的蟠螭纹在茶渍的映照下,宛如一条条毒蛇盘踞其中,透着丝丝不祥的气息。
金荣桂微微皱了皱眉头,他知道贾世仁不会轻易罢休,但没想到他会如此失态。他轻轻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走到《运河疏浚图》前,看着那被茶水弄脏的部分,眼神中闪过一丝思索。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贾会长,河道改线是为了全县百姓的长远利益,并非针对你个人。”
贾世仁却根本听不进去,他向前跨了一步,几乎是对着金荣桂叫嚷起来:“什么长远利益?这分明是断了我们的财路!你可知道我们这些粮号养活了多少人?”他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金荣桂看着贾世仁的样子,心中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坚定。他再次说道:“贾会长,我理解你的担忧,但我们不能只看眼前的利益。运河的疏浚和改线是为了更好地防洪、灌溉,促进全县的经济发展。”
贾世仁冷笑一声,不屑地说:“哼,说得好听!我看你就是被那些穷鬼们忽悠了。你以为改了河道就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别做梦了!”他的话中充满了对普通百姓的轻视和不屑。
金荣桂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首视着贾世仁的眼睛,说道:“贾会长,百姓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你也是济宁县的一员,应该明白这个道理。”贾世仁被金荣桂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但他还是嘴硬地说:“我不管,你要是坚持改线,我就联合其他商会联名上书,让上面的人来评评理!”说完,他气呼呼地转身离开了县衙。
金荣桂望着贾世仁离去的背影,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场河道权的争夺才刚刚开始,后面的路还很长。
后堂之中,帘影重重。师爷栾凤阁坐在角落里,手中的烟锅明灭不定,一缕缕青烟缓缓升起,弥漫在空气中。金荣桂眉头紧锁,在堂中来回踱步,心中还在想着贾世仁的事情。
栾凤阁看着金荣桂的样子,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大人,贾家去年孝敬杨团长的银元,够买十艘挖泥船。”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仿佛有着沉甸甸的分量。金荣桂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警觉。他知道,栾凤阁这话绝非空穴来风。
“你是说,贾家与杨团长有勾结?”金荣桂问道。栾凤阁点了点头,说:“大人,贾家在济宁县势力庞大,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杨团长手握兵权,如果他们勾结在一起,那事情就麻烦了。”
金荣桂陷入了沉思。他想起了自己当初决定河道改线时的初衷,是为了全县百姓的福祉,可如今却面临着如此复杂的局面。他的指尖不自觉地着鼎耳上的旧伤,那是三年前拒盐商贿赂时撞的。这道伤痕时刻提醒着他要坚守自己的原则,不能被利益所诱惑。
突然,一名衙役匆匆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大人!葛家沟的佃农砸了水文碑!”金荣桂心中一惊,连忙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砸水文碑?”衙役回答道:“听说是因为河道改线的事情,他们觉得这会影响他们的农田灌溉,所以才一时冲动砸了碑。”
金荣桂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佃农们的冲动行为,背后肯定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他望向青铜鼎,只见鼎中清水无端泛起涟漪,仿佛也在预示着这场风波的不平静。
“走,去葛家沟看看。”金荣桂当机立断,带着栾凤阁和几名衙役匆匆离开了县衙。
一路上,金荣桂的心情十分沉重。他知道,河道改线的事情己经引起了各方的不满,如果处理不好,很可能会引发更大的冲突。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保证河道改线的顺利进行,又能让百姓们满意。
当他们来到葛家沟时,只见一群佃农正围在被砸毁的水文碑前,情绪十分激动。金荣桂走上前去,大声说道:“乡亲们,我是金荣桂,大家先冷静一下。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我说。”
一个身材魁梧的老农走上前来,他正是葛老栓。他看着金荣桂,眼中满是愤怒和无奈,说道:“金大人,你要改河道,我们不反对。但你不能不顾我们的死活啊!这河道改了,我们的农田怎么办?”其他佃农也纷纷附和起来:“是啊,金大人,你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金荣桂看着这些朴实的佃农,心中充满了愧疚。他说道:“乡亲们,我知道你们的担忧。河道改线是为了全县的长远利益,我向大家保证,一定会考虑到你们的农田灌溉问题。”
葛老栓摇了摇头,说:“金大人,我们祖祖辈辈都靠这片土地生活,你说改就改,我们心里没底啊。”金荣桂想了想,说:“这样吧,我会尽快安排人重新测量,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更好的方案,既保证河道改线,又不影响大家的农田。”
佃农们听了金荣桂的话,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些。金荣桂知道,要让他们真正放心,还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他和栾凤阁留下来,和佃农们详细地讨论了河道改线的事情,听取了他们的意见和建议。
烈日高悬,无情地炙烤着大地。运河故道上,尘土飞扬。百余名赤膊的农民将测量队团团围住,他们的脸上满是汗水和愤怒。
葛老栓站在人群前面,手中高高举起一片鱼形陶片,那陶片在阳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他大声说道:“乾隆年的地契写着,这河道是‘鱼鼎之形’!你们不能随便改!”他的声音充满了坚定和不屈。
金荣桂带着人赶到现场,看到这一幕,心中十分震惊。他走上前去,俯身捡起那片鱼形陶片,仔细端详起来。只见陶片上的纹路古朴而神秘,仿佛隐藏着什么秘密。当他将陶片与青铜鼎腹上的饕餮纹对照时,竟发现两者严丝合缝。
金荣桂心中一动,他意识到,这片鱼形陶片可能有着重要的意义。贾世仁坐在轿中,看到这一幕,冷笑一声,轻蔑地说:“刁民也配谈金石学?这不过是你们胡搅蛮缠的借口罢了。”
葛老栓愤怒地看着贾世仁,说道:“贾会长,你不要以为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这地契和陶片都是真的,你不能破坏我们的祖业。”其他农民也纷纷响应:“对,我们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金荣桂看着双方剑拔弩张的样子,连忙说道:“大家先冷静一下。这片陶片确实很重要,我们需要进一步调查清楚。在没有弄明白之前,谁都不要轻举妄动。”
测量队的队长走上前来,对金荣桂说:“大人,我们是按照规划进行测量的,如果因为这片陶片就停止工作,那河道改线的工程就要延误了。”金荣桂皱了皱眉头,他知道,时间紧迫,但也不能忽视农民们的诉求。
“这样吧,先暂停测量工作。我会请专家来鉴定这片陶片的真伪和价值。在此期间,大家都要保持克制。”金荣桂说道。农民们听了金荣桂的话,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他们相信金荣桂会给他们一个公正的说法。
贾世仁却有些不耐烦了,他说道:“金大人,你可不要被这些刁民给骗了。这不过是他们的阴谋,想阻止河道改线。”金荣桂看着贾世仁,严肃地说:“贾会长,在没有证据之前,不要轻易下结论。我们要尊重事实。”
贾世仁冷哼一声,不再说话。金荣桂安排人将鱼形陶片妥善保管起来,然后带着人离开了现场。他知道,接下来的调查将会十分复杂,但他必须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子夜时分,签押房里一片寂静。栾凤阁小心翼翼地展开《贾氏漕运密账》,那账本己经有些陈旧,纸张微微泛黄。油灯的火焰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将账本上的朱砂数目投射在青铜鼎身上,宛如血珠在滚动。
“每运一船粮抽三块银元...”栾凤阁轻声念道,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惊讶和愤怒。金荣桂坐在一旁,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他知道,贾世仁的漕运生意背后肯定存在着不少猫腻。
忽然,鼎中清水“咕嘟”冒泡,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金荣桂和栾凤阁同时一惊,定睛一看,竟是白日摔碎的茶瓯残片在鼎底翻涌。更夫的梆子声在外面有节奏地响着,隐约传来女人溺毙般的呜咽声,让人毛骨悚然。
栾凤阁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说道:“大人,这是不祥之兆啊。看来贾世仁的事情不简单。”金荣桂点了点头,说:“我们必须要尽快查清真相,不能让他们继续为非作歹。”
两人正说着,突然一阵冷风吹过,油灯的火焰瞬间熄灭,房间里陷入了一片黑暗。金荣桂和栾凤阁都紧张起来,他们伸手摸索着,试图找到火折子重新点亮油灯。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
“谁?”金荣桂大声喝道。但回应他的只有寂静。过了一会儿,他们终于重新点亮了油灯。金荣桂看着鼎中还在翻涌的茶瓯残片,心中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揭开贾世仁背后的秘密。
他和栾凤阁继续研究《贾氏漕运密账》,希望能从中找到更多的线索。然而,随着研究的深入,他们发现事情远比想象中要复杂。贾世仁的漕运生意涉及到了很多权贵,他们相互勾结,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
“大人,我们要小心啊。贾世仁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栾凤阁担忧地说。金荣桂坚定地说:“不管他们有多大的势力,只要他们违法乱纪,我就不会放过他们。”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金荣桂和栾凤阁对视了一眼,然后起身去开门。门打开后,只见一名衙役神色慌张地站在门口。
“大人,出事了!”衙役说道。
贾府里,灯火辉煌,热闹非凡。一场奢华的夜宴正在进行着。歌妓白凤兰身着艳丽的服饰,在鼎形舞毯上翩翩起舞。她的身姿轻盈曼妙,如同一朵盛开的花朵。
她的绣鞋在舞毯上轻盈地移动着,当她弯腰为金荣桂斟酒时,耳坠不小心碰响了金荣桂的酒杯。“叮”的一声清脆声响,吸引了金荣桂的注意。
“大人可知,葛老栓的闺女在贾府井里泡了三天?”白凤兰轻声说道,她的声音如同耳语,却在金荣桂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金荣桂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贾世仁的翡翠扳指。那扳指上嵌着与鼎纹相同的蟠螭,在闪电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紧接着,暴雨倾盆而下,无情地冲刷着县衙的铜钟。钟口滴下铁锈色的污水,仿佛是历史的泪水。
金荣桂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强忍着心中的愤怒,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白凤兰点了点头,说:“大人,我亲眼所见。只是我不敢声张,怕惹来杀身之祸。”
金荣桂站起身来,看着贾世仁,眼中充满了怒火。贾世仁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和身边的人谈笑风生。金荣桂知道,不能在这里冲动行事,他需要收集更多的证据。
“贾会长,今日的夜宴很是热闹啊。不过,有些事情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交代。”金荣桂冷冷地说。贾世仁看着金荣桂,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金大人,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金荣桂没有再说话,他转身离开了贾府。一路上,暴雨打在他的身上,他却浑然不觉。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为葛老栓的闺女讨回公道。
回到县衙后,金荣桂立刻安排人去调查葛老栓闺女的死因。他知道,这将是一场艰难的斗争,但他不会退缩。
运河工地一片繁忙景象,工人们正挥汗如雨地挖掘着。突然,一声惊呼打破了工地的喧嚣。“挖到东西了!”一名工人喊道。
金荣桂和栾凤阁闻讯赶来,只见在淤泥中,露出半截青铜鱼鼎。那鱼鼎造型古朴,散发着神秘的气息。葛老栓跪地痛哭,他声音颤抖地说道:“这就是乾隆年治水的镇物!”
金荣桂走上前去,仔细看着鱼鼎。当他看到鼎内“贾氏私造”的铭文时,心中一惊。他意识到,这鱼鼎的出现可能会揭开贾世仁更多的秘密。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枪响。金荣桂本能地一回头,只见杨团长的马弁收起冒烟的盒子炮,面无表情地说:“土匪余孽,该杀!”鲜血溅在鱼鼎上,渗入纹路之中,鼎腹竟开始自动剥落铜锈。
金荣桂看着那马弁,心中充满了怀疑。他知道,这所谓的“土匪余孽”很可能是有人故意安排的,目的是为了破坏鱼鼎现世带来的证据。
“杨团长的人为什么会在这里?”金荣桂问道。栾凤阁在一旁轻声说:“大人,看来他们是怕鱼鼎的事情败露,所以才想杀人灭口。”
金荣桂看着鱼鼎,坚定地说:“不管他们怎么阻止,我都要把事情查清楚。”他安排人将鱼鼎妥善保护起来,然后开始调查这起枪击事件。
然而,调查并不顺利。杨团长的人一口咬定是土匪余孽,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们的话是假的。金荣桂陷入了困境,但他并没有放弃。
签押房密室里,气氛紧张而压抑。贾世仁双手捧着描金匣子,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缓缓走进来。他将匣子放在桌上,然后推到金荣桂面前。
“这是西周青铜瓯,换河道不改线。”贾世仁说道,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狡黠。金荣桂看着匣子,心中有些犹豫。他知道,这青铜瓯价值不菲,但他不能为了它而放弃河道改线的计划。
他缓缓掀开匣盖,只见瓯内赫然躺着葛老栓闺女的银镯子。金荣桂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他的拳头紧紧握起,眼中怒火中烧。
“贾世仁,你竟然用这种手段来威胁我!”金荣桂愤怒地说道。贾世仁冷笑一声,说:“金大人,这只是一个小小的交易。你只要同意河道不改线,大家都有好处。否则,后果你自己清楚。”
窗外,栾凤阁的烟灰落进茶盏,茶汤霎时浑浊如运河污水。更深处,县衙地窖传来掘土声,那是工人在埋新水文碑。
金荣桂看着贾世仁,坚定地说:“贾会长,我不会被你威胁。我要为百姓谋福祉,不会因为你的贿赂而改变决定。”贾世仁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没想到金荣桂会如此坚决。
“金大人,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你能斗得过我吗?”贾世仁威胁道。金荣桂看着贾世仁,冷笑一声,说:“贾会长,我只相信事实和法律。你做的那些坏事,迟早会受到惩罚。”
贾世仁冷哼一声,收起匣子,转身离开了签押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