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认命
十一月的大雨冰冷刺骨,像是无数根细密的钢针,狠狠地扎在陈默的脖颈。
他坐在老旧楼房的阳台上,没撑伞,也没想躲,任由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淌下,划过苍白的嘴唇,渗进身上的夹克里,带来阵阵寒意,只有时不时的灌入一口廉价白酒,才让他身上稍微暖和一些。
“默哥!”
一个洪亮的声音打破了陈默的思绪。
楼下街道上,一个身高两米有余的彪形大汉正撑着一把黑色大伞,朝着楼上喊。
很快,他便上了楼,推开陈默家的房门,来到阳台上。
看着陈默灰败的脸色与空洞的眼神,脸上那爽朗的笑容顿时收敛了几分,接着是一声重重的叹气。
“又疼了?草他妈的鬼虫子。”
壮汉骂了一声,看着宛如行尸走肉一般,只知道喝酒的陈默:“我的陈大队长啊,你说你一个巅峰时期行星中阶的强者,怎么整天浑浑噩噩的,你得支棱起来啊!”
陈默用余光瞟了他一眼:“从两年六个月零三天十二个小时之前,我就己经不是你的队长了。还有,我现在可能连一个凡境三重的武者都打不过。”
陈默的这话,堵得壮汉说不出话来。
“弄到药了?”陈默问。
“这次只弄到一支。”壮汉撇撇嘴,解释似地说,“这夜鸩血是禁药你又不是不知道。”
接着,他叹气一声,从兜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打开后,一根银白色的金属针管正静静躺在里面。
针管中,是一剂暗红色的粘稠液体。
这是一种能破坏武者体内脉络的毒药,一剂几乎就能要了一名行星级强者的命。
但对陈默来说,这是甘露,能够缓解噬灵虫那种,啃食灵魂般的痛苦。
陈默看见这针管后,迫不及待地一把夺了过去,毫不犹豫地对准自己那被扎满针眼的手臂上注射进去,接着,是一声悠长而又舒适的呻吟声。
壮汉看着自己面前这靠着廉价白酒,以及偶尔一支禁药才苟活于世的陈默,心中一阵怅然。
曾经的陈默,是他们学校里最为意气风发的学生。
高三时,就觉醒了高等级的武道灵性,第一年,就从一个普通人,一跃成为凡境三重的武者。
大三时,就己是凡境十重强者,到大西,就突破至宗师级,成为青城基地市近百年来最为天才的武者。
当初的青年,风光无限,潜力无可限量,再加上他有些痞坏的长相,不知让多少少女春心荡漾。
然而,天才的道路总是曲折的。
三年前,这位有望成为全华夏联盟最年轻行星级武者的青年,却是突兀的遭受了有生以来最残酷的打击。
一种名为“噬灵虫”的,介于实体与能量体之间的虫子,寄生在了他最为核心的“武道灵性”之中。
除了无时无刻不在遭受的极大痛苦,同时修为也在不断下降。
曾经的天才,一夜跌落成连普通人都不如的程度,这种打击,让陈默失魂落魄,天才之名,也是被各种不屑于嘲讽所替代。
从舒爽中缓过劲的陈默注意到壮汉还在旁边,用余光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还在这?”
“默……默哥……”
壮汉露出与他本身不符的扭捏表情,“要不,咱考虑考虑以后得事儿?比如,找个念想……找个……伴儿?”
陈默头也没回,兀自灌了一大口白酒,接着扯了扯嘴角:“伴儿?”
念想,伴儿,这两个词,对于他残破的生命而言,遥远的像是天方夜谭。
他现在,仅是用那残存的意志力,抵抗住噬灵虫那无休止的啃食,别让自己崩溃成一滩真正的烂泥,就己经耗尽了全部的心力,更别说是找个伴儿。
“有事说事。”
“就是……就是……”
陈默回头,看了眼这个曾经跟了自己两年,以及在异兽手中救了他不下十次的小队队员:“张猛,你什么时候变得像娘们一样了?”
“我说了哈?你别生气哈?”
“放。”
“咳咳……就是,默哥,你还记得,林清月吗?”
林清月这三个字,像是一道无声的善待你,骤然劈开了陈默脑子里那沉沉的迷雾。
那张冷冰冰的脸,顿时在他脑中清晰的浮现起来。
高中时期,她是所有男生心中遥不可及的冰山雪莲。
家庭更是出生于青城颇有根基的武道世家——林家。
容貌清丽绝伦,气质更是孤高冷傲,仿佛天生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霜。
陈默回头:“林清月?家里开武馆的那个?怎么了?”
张猛干咳了一声,压低声音,似乎在斟酌词句:“她……咳……她听说了你的事儿,想跟你接触接触。”
陈默脸上露出极度的错愕以及难以置信:“她想跟我接触?”
“对!”
张猛用力点头,唾沫星子都快要溅出来。
“林家老爷子,那个半步行星境的大宗师,你知道不?嘿!他急眼了!他们林家这一代,子弟不少,但能觉醒武道灵性的,或是突破到大宗师的,愣是一个都没有!
眼看着家传的武道快要断了根,老爷子急得头发都快要掉光了,就想找个……嗯……血脉好的,帮他改良后代。”
张猛咽了口唾沫,接着说道:
“默哥,你这血脉,虽然灵性被噬灵虫啃了,但底子还在啊!这可是实打实的宝贝!比普通人强太多了!林清月那女人,眼高于顶,可她能接触到的,觉醒了灵性的人,除了那些高高在上,他们林家根本攀附不起的大人物,也只有你了!”
“林清月……”
陈默琢磨着这个名字。
高中时期的他,确实也对她抱有幻想,即便是当年他觉醒了高等灵性,但那道冰冷的目光却从未在他身上停留过哪怕一秒。
娶这样一个冰块……
“她看得上我这一个废人?”
“肯定看不上啊。”张猛说,“但为了林家的下一代,她没得选!而你……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可能只有两条路,是在这房子里烂掉,等着林家的人上门……还是稍微体面些。”
稍微体面些……
这几个字像是烧红的铁锤,狠狠砸在陈默的心口,他握着酒瓶的手微微颤抖,廉价白酒的液体在瓶子里晃荡,倒映出他此刻苍白的脸。
血脉……改良后代。
张猛的话,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早己麻木的心口上反复切割。
他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头顶。
“张猛,我在异兽手上,一共救了你几次?”陈默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
张猛诚恳地说:“十二次,默哥。”
陈默猛地朝他怒吼:“那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去入赘林家?去做……种猪?”
张猛再次诚恳地说:“默哥,我不想看着你烂掉,最起码,林家有钱,你可以提出每个月要十支夜鸩血……”
陈默苦笑,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轻飘飘的,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我有选择的权利吗?”
张猛看着他眼里彻底熄灭的光,张了张嘴,似乎想再说些安慰的话,但最终只是化作一道更沉重的叹息,默默地从旁边拿了瓶白酒,帮他打开。
外边,雨声更大了,噼里啪啦地砸在阳台的水泥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