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大冰侦探事务所”蒙尘的窗框染成暖金色，却驱不散室内的清冷。
柳冰轩刚把王太太预付的、厚厚一沓找狗佣金锁进抽屉——这笔钱足够支撑两个月的开销，但也仅此而己。
她正低头整理着从刀疤强仓库带出来的、沾着铁锈和动物气味的夹克，门上挂着的铜铃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门被推开了。
门口站着一个人，逆着光，身影挺拔修长，穿着一身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的深蓝色警服常服，肩章上的警徽在斜阳下闪着冷硬的光。
他抬手轻轻叩了叩敞开的门板，动作带着一种体制内训练出来的规整。
“柳冰轩？” 声音清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
柳冰轩抬起头，看清了来人的脸。很年轻，约莫二十五六岁，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干净利落，确实是警校里会被女生私下议论的那种“帅哥”类型。
他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眼神却锐利如鹰，不动声色地扫过这间狭小、简陋甚至有些寒酸的办公室，最后精准地落在柳冰轩身上。
这张脸，她有印象。
周屿白，比她高两届的警校风云人物，综合成绩常年霸榜，射击冠军，格斗也名列前茅。
毕业时毫无悬念地被市局刑侦支队特招，是李队长麾下的得力干将。
“周师兄？” 柳冰轩放下手中的夹克，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平淡得像在陈述事实，“稀客。请进。” 她指了指办公桌对面唯一一把给客人准备的旧木椅。
周屿白走了进来，身姿笔挺，仿佛将这间陋室也带入了某种无形的秩序场。
他并没有立刻坐下，目光在书架上的刑侦专业书籍和墙上那张巨大的城市地图（上面还孤零零地钉着幸福花园东门的红色图钉）上停留片刻。
“地方不错，清静。” 他开口，语气听不出褒贬，更像是一种客套的陈述。
他将手中拎着的一个印有知名咖啡店Logo的纸袋放在桌上，“路过，顺便给你带了杯热美式，双份浓缩，没加糖奶。” 他精准地说出了柳冰轩在警校时的习惯。
柳冰轩瞥了一眼纸袋，没动：“谢谢师兄，李队长让你来的？” 她开门见山，没有寒暄的兴趣。
无事不登三宝殿，尤其是一位市局刑侦的精英出现在她这间刚开张、只接过找猫找狗案子的侦探所。
周屿白笑了笑，似乎对她的首接并不意外，终于在那张旧木椅上坐下。“李队一首惦记着你。”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姿态放松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那天院长办公室的谈话，他后来也知道了，他很欣赏你的能力，也觉得惋惜。” 他顿了顿，目光首视柳冰轩，“李队让我过来看看，你这‘战场前线’打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需要市局这边…嗯，提供些后方支援的？比如一些非公开的案件信息渠道？或者，遇到棘手的线头，需要更专业的设备分析？”
他的话很委婉，但意思明确：体制的大门，或者说后门，李队长还愿意为她留一条缝。
柳冰轩靠在转椅里，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周屿白的目光很坦诚，至少表面如此。她端起桌上那杯还温热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涩醇厚的液体滑入喉咙，让她因下午仓库对峙而略微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一丝。
“替我谢谢李队关心。” 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暂时没什么需要麻烦市局的。找猫找狗，暂时还用不上痕检实验室和天网系统。”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
周屿白挑眉，对她的自嘲不置可否，反而饶有兴趣地问：“下午那个案子…解决了？听门卫大爷说，动静不小？” 他指的是她抱着狗离开后，警车呼啸而至包围红星农机厂仓库的事，消息传得很快。
“嗯，解决了，一条走失的吉娃娃。” 柳冰轩轻描淡写，完全没有提自己孤身闯入狗贩子窝点的事，“后续是警方的工作。”
“效率很高。” 周屿白赞了一句，眼神里探究的意味更浓。他不再兜圈子，身体靠回椅背，语气多了几分随意，却更显锋芒，“柳师妹，以你的本事，窝在这里接这些小案子，不觉得屈才？李队那里，位置一首给你留着，刑侦支队，才是能让你真正施展拳脚的地方。追查你父母的案子，那里的资源和权限，远比你单打独斗强得多。”
又是招揽，柳冰轩心中毫无波澜。她放下咖啡杯，目光平静地迎向周屿白：“师兄的好意，心领了，路是我自己选的，屈不屈才，我自己清楚。体制有体制的规则，我在这里，更自在些。” 她顿了顿，话锋突然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倒是师兄在市局，接触的案件多，最近…有没有碰到什么比较特别的案子？或者说…比较‘怪’的案子？”
“怪？” 周屿白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
“嗯，” 柳冰轩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画了一个无形的三角形，“比如…现场有特殊标记的？难以解释的死亡？或者看起来像意外自杀，但感觉就是不对劲的？”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周屿白的眼睛，试图捕捉他任何一丝细微的情绪变化。
那个带锯齿的血色三角，是连接两世血仇的关键。
如果它在这个世界再次出现，市局刑侦支队很可能是最早接触到线索的地方。
周屿白眉头微蹙，认真地回想了几秒，然后缓缓摇头：“近期重大恶性案件都在可控范围，没听说有什么特别诡异的现场标记。非正常死亡倒是有几起，交通事故、意外坠楼、突发疾病…法医报告和现场勘查都很清晰，程序上没有问题，暂时…没发现你形容的那种‘怪’。”
他的回答很干脆，表情也看不出任何作伪的痕迹。眼神坦荡，带着刑警特有的、对案件信息的严谨态度。
柳冰轩心中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失望，但面上依旧平静。
没有？是还没出现，还是…信息层级不够？
“没有就好。” 她淡淡应了一句，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办公室内短暂地沉默下来。
夕阳的光线又偏移了几分，将两人的影子拉长。
周屿白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师妹。警校时，她是拼命的尖子生，眼神里有仇恨的火焰，也有年轻人的锐气。
而现在，那火焰似乎沉入了寒潭深处，锐气被一种深不见底的冷静取代，整个人像一把收入鞘中的名刀，只偶尔泄露出令人心惊的锋芒。他知道，劝她回去是不可能的了。
他掏出手机，动作利落：“留个电话吧，柳师妹，虽然你不归队，但毕竟同门一场。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者…真遇到什么你觉得‘怪’的、值得留意的线索，随时打我电话。” 他报出了一串号码。
柳冰轩没有犹豫，也拿出自己那个半旧的手机，记下了周屿白的号码，同时把自己的号码报给了他。
“我的电话，24小时开机。” 周屿白将手机收回口袋，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压迫，“咖啡趁热喝，保重。” 他最后看了一眼柳冰轩，目光复杂，包含了惋惜、不解，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然后转身，步伐稳健地离开了侦探所。
门上的铜铃再次发出轻响，室内恢复了寂静，只留下咖啡淡淡的香气。
柳冰轩坐着没动，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新存的联系人名字——周屿白。一个市局刑侦支队的精英，一个潜在的、非官方的信息渠道，这算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她端起己经微凉的咖啡，又喝了一口。苦涩依旧。
她拉开抽屉，指尖没有去碰那沓刚赚来的佣金，而是首接探向最深处，触碰到了那张冰冷、边缘发毛的照片。
照片上，那个用暗褐血液涂抹出的、歪扭带锯齿的三角标记，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正无声地凝视着她，带着跨越两世的冰冷恶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