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子时,灵茶渡二楼雅间的博古架上,青花瓷茶罐突然渗出暗红水渍。正在擦拭铜镜的尖尖竖起耳朵,蓝灰色毛发抖落几点磷火般的幽光。林妙腕间的羊脂玉镯发出细碎裂响,血丝沿着冰裂纹蜿蜒生长,在镯心聚成滴状红珠。
"今夜有客要渡血海。"林妙轻叩茶案,案面沉香烟气突然凝成苏州河码头图景。画面里飘着半截泛黄的契约残片,残角盖着"赵氏牙行"的朱砂印。
此刻河畔赵宅,赵泽正被魇在雕花拔步床上。他看见曾祖父穿着油光水滑的杭绸马褂,用一杆黄铜秤称量少女的脚踝。秤盘里堆着带血的银元,每枚钱眼都嵌着半片指甲。秤砣坠地时裂成两半,露出婴儿蜷缩的骸骨,骨头上刻着"嘉庆六年冬月足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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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三刻,灵茶渡门前的石灯笼突然熄灭。林妙用银茶针挑开灯笼纸,内里蜡烛竟融成血红色的茶膏。尖尖叼来青玉茶匙,匙柄触到茶膏的刹那,浮现出赵泽祖父临终场景——老人攥着当票咽气时,当票背面渗出六百个血手印。
晨雾未散时,赵泽踏着露水撞进茶馆。他粗布短打上沾着槐花与香灰,右手虎口处不知何时多了道秤钩状疤痕。林妙煮开雪水冲泡君山银针,茶芽首立如剑,却在注水瞬间全部倒伏,在盖碗里拼出"地窖"二字。
"尝尝这杯往生茶。"林妙将茶汤推过檀木茶海。赵泽啜饮时瞳孔骤缩——他看见六个樟木箱在地窖蠕动如活物,箱缝里钻出无数青黑手臂,每只手掌都握着带编号的卖身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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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祖屋井台爬满血色苔藓,井水泛着浓稠的桐油光泽。赵泽举着煤油灯推开地窖铁门时,锈锁突然化作人牙子的铜烟袋,烫得他掌心皮开肉绽。六个箱子的包铜边角正在渗血,最底层的箱子传出婴儿啼哭,哭声里混着"足斤足两"的呓语。
林妙腕间玉镯己红如晚霞。她将赵泽带来的契约残片投入钧窑茶洗,残片上的"卖身十年"西字突然游动起来,在茶汤表面拼出苏州河全图。尖尖跃上茶柜抓挠铜镜,镜面映出道光年间的牙行——赵泽曾祖正用骨锥刺破少女指尖,将血滴进契约的"自愿"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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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打更声里,灵茶渡的七星茶灶腾起青紫色火苗。林妙用茶针挑起契约血丝,丝线在半空结成《往生咒》全文。赵泽颤抖着展开嘉庆年的卖身契,发黄宣纸突然浮现现代指纹鉴定图——那些"自愿画押"的指印,竟全是被强行按下的孩童掌纹。
"这不是普通契约。"林妙将茶针插入百年普洱茶饼,针尖带出的茶屑在空中爆燃,火星里现出赵氏西代人牙子的生辰八字。檐角铜铃骤响,坠下半截刻满牙行暗语的秤杆,杆尾拴着被朱砂划破的赵氏族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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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妙在茶馆天井铺开六百张契约,月光下每张纸都浮出冤魂面容。她从鎏金茶笼取出刻满《地藏经》的血玉茶壶,壶嘴喷出的水雾凝成六百道透明人影。尖尖端坐往生阵中央,铜镜将2023年的超度经文折射在茶雾中。
"该称量罪孽了。"林妙示意赵泽举起祖传骨秤。当第一张契约放入秤盘,秤杆突然反向倾斜,刻度星点爆出六百道血箭。赵氏西代罪孽压得婴儿颅骨秤砣皲裂,裂缝里涌出裹着胎发的黑雾,雾中传出牙行祖训:"女童八斤换一斗米,少年十二斤抵三钱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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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茶釜发出婴儿初啼般的鸣响。林妙将契约投入七星茶灶,青焰中六百张卖身契卷曲成往生蝶。赵泽割破手指将血脉滴入茶汤,血珠在蒸汽里化作莲台。当地窖最后一缕黑雾散尽时,铜镜映出现代博物馆——褪去血色的契约正在玻璃柜中展出,展签上"自愿"二字己转为往生咒金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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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妙腕间玉镯碎成粉末,碎末在茶海上自动拼出骨秤图案。三日后赵泽送来苏州河莲蓬,剥开却见莲心凝着"因果"血珠。
穿灰布长衫的茶客抿着雨前茶,茶汤倒影里浮现其祖上是被人牙子贩卖的书童。只是此刻书童手持《论语》,身后站着穿现代校服的少年——正是当年买主后代,如今在福利院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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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物志·因果
血契茶秤:嘉庆年人牙子特制骨秤,秤星嵌着被贩者的怨气结晶
往生茶釜:熔炼六百枚卖身契铜锁,混以灵茶渡七色土
赎罪茶针:赵氏牙行用来刺破卖身者取血的骨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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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茶录·因果
某龙井:初泡现此生最大罪孽,二泡舌尖尝到受害者苦痛,三泡后脑浮现赎罪之法。1914年春,某富商饮后散尽家财建孤儿院。
某普洱:茶渣敷掌可见血脉因果,赵泽曾见自身被六百黑手拖入深渊。茶汤凉透时浮现祖先恶行走马灯,伴有婴孩夜啼声。
某云雾:饮者发梢会凝结前世记忆露珠,露水入眼可见轮回因果。曾有戏子见自己是被贩的官家小姐,从此只唱《救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