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 章 序章
砂狼白子跪在断裂的混凝土块旁,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她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杯从废墟缝隙中收集的、尚算干净的水,递向倚靠在扭曲钢筋旁的男子。
“老师…你还好吧…” 她的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颤抖,像绷紧的弦。灰白的发丝沾染着尘土,贴在汗湿的额角。那双平日里锐利、冷静,甚至有些淡漠的赤瞳,此刻却盛满了无法掩饰的忧虑和疲惫。
男子——老师——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看不见的伤口,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然而,当他的视线捕捉到白子身影的瞬间,一种近乎本能的力量驱使他扯动嘴角,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那笑容虚弱,却竭力传达着安抚。
“谢谢你啊…白子。”
他的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却带着熟悉的温和。看到老师还能回应,还能笑,白子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她点点头,没有多言,默默退开。
她转身,步履看似平稳地走向一块巨大的、倒下的混凝土板后方——那是老师视线无法触及的角落。就在踏入阴影的瞬间,支撑她站立的所有力气如同被瞬间抽空。她贴着冰冷粗糙的墙面滑落,像一片被狂风撕碎的叶子。
“咚”的一声闷响,是她单膝跪地的声音。紧接着,是金属牌撞击地面的清脆声响。一把学生证,从她无力垂落的手中滑出,散落在尘土里。每一张牌子上,都曾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一个她发誓要守护的同伴。外敌的步步紧逼,如山的外债压力,以及……同伴们一个接一个的离去。她独自支撑了太久,用那瘦削却无比坚韧的肩膀,扛起了对策委员会,扛起了保护老师和剩余学生的重担。此刻,那根名为“责任”和“意志”的弦,终于到了极限。
剧痛从西肢百骸传来,不仅是物理的创伤,更是灵魂深处无法愈合的缺口。视野开始模糊,黑暗如同潮水般从边缘涌来。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望向老师所在的方向,泪水终于决堤,无声地滑过沾满灰尘的脸颊。
“Sensei, 对不起…” 她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带着无尽的歉意和遗憾,“这次,我可能…要先走了…”
泪水模糊了老师的背影,也模糊了这残酷的世界。支撑她的最后一点意志消散了,身体彻底软倒。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无边黑暗,她的身体边缘开始泛起一种诡异、非自然的、仿佛要溶解于虚无的斑斓光芒时——
一道身影以超越极限的速度扑来,带着决绝的气势,猛地挡在了她与那片“色彩”之间!
“老师?!”
时间仿佛凝固。白子失焦的瞳孔骤然收缩,映出那个熟悉的身影被那片恐怖的“色彩”完全吞没。老师最后看向她的眼神,不是恐惧,不是后悔,而是一种……近乎释然的、带着微弱笑意的温柔。
“咳…!” 被色彩包裹的身影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随即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双膝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那抹强撑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生机如同退潮般迅速消逝。
斑斓的色彩如同有生命般蠕动、收缩、固化。仅仅数息之间,老师的尸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形态扭曲、散发着非人气息与恐怖威压的存在——[色彩的引导者]。
……………
“为什么?!为什么?!” 老师的灵魂被困在一片绝对的虚无黑暗之中。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他自己撕心裂肺的咆哮在空寂中回荡,撞击着无形的壁垒,又反弹回来,嘲笑着他的无力。
眼前不断闪回着白子倒下的瞬间,闪回着之前一个个学生在他面前消逝的画面:星野最后的微笑,野宫强忍的泪水,日奈孤注一掷的背影……每一次,他都只能看着,徒劳地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住。巨大的痛苦和自责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心脏。
“我什么都做不到……”
“只能看着自己的学生一个又一个的在自己面前流逝……自己身为大人……却没有办法阻止……”
这深沉的绝望几乎要将他吞噬、同化。身为老师,保护学生是天职,是刻入骨髓的责任。可现实却是一次次残酷地告诉他,他太弱小了,弱小到连最基本的守护都做不到。这份无力感,比任何物理的伤害都要痛彻心扉。
就在他的精神即将被绝望彻底压垮之际,一个冰冷、宏大、带着非人质感的声音,如同来自宇宙洪荒的尽头,骤然刺破了这片死寂的黑暗:
“吾乃跨越百万年时光,超越一切生物,抵达完美的顶点——究极生物。”
这声音带着绝对的威压,仅仅是存在本身,就让老师的意识体感到了实质性的重压,迫使他那无形的“膝盖”几乎要跪伏下去。
“你是谁?!”
老师强忍着那几乎要碾碎灵魂的压力,艰难地抬起头,试图在无边的黑暗中寻找声音的来源。他心中惊疑不定,这力量远超他所知的任何存在。
“哼…卑贱的人,也配知晓吾之名讳?” 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轻蔑,仿佛在俯视一粒尘埃。随着话音落下,施加在老师意识上的压力骤然倍增!无形的巨力将他狠狠“按”了下去,一种屈辱的跪姿被强行塑成。
“为了所谓的‘同伴’献上生命,为了‘信念’忍受痛苦……理解不能。” 声音的主人仿佛在剖析一种极其低级、可笑的昆虫行为,“此等束缚自我的愚行,正是汝等人类无法突破桎梏,无法摆脱弱小本质的铁证!可悲!至极!”
最后的话语,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纯粹理性的嘲弄。
这彻底的否定,这对自己所珍视的一切(守护、责任、牺牲)的践踏,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老师绝望而痛苦的心灵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压倒了绝望,瞬间点燃!
“你懂什么!!”
老师的意识爆发出怒吼,试图挣脱那无形的压制。这怒火并非源于被侮辱,而是源于对方对他信念根基的亵渎。
“那正是大人要做的事!”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震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毕竟……没有一个大人,为那些孩子站出来!”
在极致的愤怒与守护的执念驱动下,老师颤抖的“手”(意念)艰难地探向“怀中”。即便在这纯意识的空间,他依旧能“感觉”到那张贴身存放的、象征着身份与誓约的卡片——他的教师ID卡。它仿佛成了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实体,唯一能证明他存在的锚点。
“毕竟……” 他用尽全部力量,将“卡片”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要从中汲取最后的力量,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我可是老师啊!”
黑暗中的存在沉默了。这沉默并非被打断的恼怒,更像是一种……审视。片刻之后,一阵低沉、宏大、带着奇异韵律的笑声在黑暗中响起,并非纯粹的嘲笑,反而透着一丝……兴味?
“WYYYYYYYYYYY——!” 那笑声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震荡着整个意识空间,“有趣!何等顽固、何等愚蠢、却又……何等纯粹的光辉!”
笑声未落,一道无法形容其形态的“身影”骤然从绝对的黑暗中踏出!它的轮廓在黑暗中扭曲变幻,仿佛由纯粹的星光、流动的熔岩和不断进化的生物组织构成,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超越凡俗的压迫感。老师甚至来不及看清其万分之一的面貌——
“那就拿着这份力量去吧!愚者!” 那究极生物的身影瞬间化作一道璀璨到极致、蕴含着无限可能性的能量洪流!这洪流无视了空间与意识的阻隔,带着摧枯拉朽又生机勃勃的狂暴力量,猛地冲入了老师的意识核心!
“看吧!感受吧!这就是究极的力量!超越想象!超越法则!WYYYYYYYYYYY——!” 狂傲的宣言如同烙印,伴随着那浩瀚无边的力量洪流,一同刻入了老师的存在本质。这股力量并非温和的馈赠,而是狂暴的注入,带着改造、进化、甚至毁灭的原始冲动,要将他这“卑贱的人类”彻底重塑!
废墟之上,现实世界。
[色彩的引导者]静静地矗立,散发着令人绝望的气息。砂狼白子挣扎着爬到那扭曲的、己非老师的造物脚下。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张开双臂,死死抱住了那冰冷、非人的肢体,仿佛要将自己融入其中,又仿佛想用微弱的体温唤醒什么。
泪水早己干涸,只剩下无声的抽泣和深入骨髓的悲伤。她的脸颊贴着那毫无生机的“外壳”,赤红的眼眸空洞地望着虚无。
就在这时,那首熟悉的、带着无尽哀伤与追忆的旋律,仿佛从灵魂深处、从时光的彼岸,幽幽地、破碎地响起,萦绕在她的耳边,萦绕在这片埋葬了希望与温柔的废墟之上:
Мой камин горит, горит, горит,
(我的壁炉在焚尽,焚尽,焚尽,)
А тебя нет, нет, нет...
(而你一去不返,不返,不返...)
Мой камин горит, горит, горит,
(我的壁炉在焚尽,焚尽,焚尽,)
А тебя нет со мной, со мной...
(可你己不在我身边,身边,身边...)
За окном тихо падает снег,
(窗外的雪沉默飘零,)
Между нами лишь пепел и прах.
(我们之间只剩灰烬与尘殇。)
Письма все съе огнями смех,
(火焰的嗤笑吞噬所有信件,)
lПочему ты со мной так строга?
(为何你对我如此冰冷如霜?)
Я знаю, что тебя нет,
(我知晓你己离去,)
Но в пепле ищу чуда след.
(却仍在余烬中期盼奇迹微光。)
Пламя режет глаза, но в ответe
(炉火灼痛双眼,)
Не согревает пустоту в груди.
(暖不了胸口的空荡。)
Мой камин горит, горит, горит,
(我的壁炉在焚尽,焚尽,焚尽,)
А клятвы — дым, им нет, нет...
(而誓言成烟,飘散,飘散...)
Мой камин горит, горит, горит,
(我的壁炉在焚尽,焚尽,焚尽,)
Лишь я и пепел, пепел...
(只剩我独对残焰,残焰...)
歌声在冰冷的废墟中低徊,如同为逝去的老师、为逝去的时光、为所有燃烧殆尽却无法挽回的事物,唱响的最后挽歌。白子紧紧抱着那冰冷的“遗骸”,在灰烬与飘零的歌声中,仿佛自己也即将化为尘埃。而在她怀中的非人之物深处,一股狂暴、究极、充满未知的力量,正在死寂的躯壳中悄然苏醒,等待着冲破一切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