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沉睡的小雪,跌跌撞撞地冲进漫天近乎凝滞的飞雪之中。每一步都沉重无比,脚下的积雪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踩在碎裂的冰面上。体内那股属于小雪的、浩瀚却冰冷的极寒之力,如同蛰伏的冰龙,在血脉中缓缓流淌,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刺骨的寒意蔓延,让我呼出的气息瞬间凝结成白霜,眉毛和睫毛上挂满了细小的冰晶。
怀中的少女却异常温暖。失去了那份非人的冰寒本源,她此刻就像一个在寒夜中冻坏了的孩子,本能地在我怀里蜷缩着,寻求着可怜的热源。这份柔弱与依赖,与我体内汹涌的、足以冻结万物的力量形成了荒诞而沉重的对比。
“奶奶……你到底给我留了个什么摊子……” 我咬着牙,忍受着身体内外交加的冰冷,辨认着方向,盲目地朝着记忆中城郊废弃酒厂的方向踉跄前行。那里曾是奶奶工作过的地方,足够偏僻,足够空旷,希望能暂时避开惊蛰的雷霆。
城市的景象在缓慢飘落的雪花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死寂。街道被厚厚的冰层覆盖,车辆如同被冰封的史前巨兽,凝固在奔逃的姿态中。路灯的光线被冰棱折射,投下扭曲摇曳的光斑。没有风,没有声音,只有雪花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飘落,仿佛时间本身也被冻结。这是我体内残留的极寒之力无意识影响的结果,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封领域,以我为中心,无声地蔓延。
终于,在体力即将耗尽、意识都快要被那彻骨的寒冷冻结时,我看到了那座废弃工厂锈迹斑斑的大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撞开虚掩的侧门,一股混合着铁锈、机油和尘埃的冰冷空气扑面而来。
巨大的厂房内部空旷而破败。巨大的钢铁桁架如同巨兽的骨架,蒙着厚厚的灰尘。破碎的窗户被冰雪封住,透进微弱而冰冷的天光。角落里堆放着废弃的机器和杂物,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积雪。
我找到一个相对避风的角落,那里散落着一些破旧的帆布和麻袋。小心翼翼地将小雪放在铺好的帆布上,又用能找到的所有破布和麻袋尽可能将她包裹起来。她依旧昏迷着,呼吸微弱但平稳,苍白的小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脆弱。
安置好小雪,我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极度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了冰碴,肺腑刺痛。我蜷缩起身体,双臂紧紧抱住自己,试图汲取一点可怜的温暖,但体内那属于小雪的极寒之力却像永不熄灭的冰焰,持续地消耗着我的热量和生命力。
“不能睡……不能睡……” 我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剧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惊蛰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其他节气之灵随时可能因小雪的“虚弱”而苏醒。我必须保持清醒,必须守住这里。
然而,寒冷如同最狡猾的敌人,无孔不入地侵蚀着我的意志。视线开始模糊,厂房内巨大的阴影仿佛在晃动,耳边似乎响起了不属于这里的、遥远而嘈杂的声音。是幻觉吗?还是……
就在我的意识即将沉入冰冷黑暗的深渊时——
嗡!
怀中那本破旧的黄历,再次散发出一阵微弱却温润的土黄色光芒。光芒如同暖流,缓缓渗入我的胸口,驱散了一丝那彻骨的寒意,带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慰藉感。奶奶……是奶奶在守护我吗?
借着这光芒带来的短暂清醒,我挣扎着从羽绒服内侧的口袋里掏出那本救了我无数次的老黄历。冰冷的指尖拂过粗糙发黄的封面,那个黯淡的古老符文——“地母之契”——在微弱的光芒中若隐若现。
我颤抖着翻开书页。纸页冰冷,带着尘土的气息。前面的书页大多空白或者只有简单的节气名称和宜忌。我快速翻动,目光焦急地搜寻着。
终于,在“小雪”那一页之后,紧邻的一页上,我看到了变化!
那页的上方,印着两个古朴的墨字:“小寒”。
而在这两个字的下方,原本应该是空白或者宜忌注释的地方,此刻却浮现出几行极其黯淡、仿佛随时会消散的浅蓝色字迹!那字迹……竟然是小雪的字迹!清秀中带着一丝非人的空灵!
“小寒……姐姐……在……找我……”
字迹断断续续,如同信号不良的通讯,充满了虚弱和惊恐。
“冷……好冷……比我的……还要……冷……”
“她……生气了……因为……我……不见了……”
“快……逃……”
最后一个“逃”字,几乎淡得看不见。
小寒!下一个节气!小寒己经感应到她的“消失”和“虚弱”,正在寻找她!而且,从字里行间看,这位“小寒姐姐”的心情……似乎很不好!
一股比体外的严寒更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我猛地抬头,望向厂房那扇被冰雪封住的高窗。
窗外,那原本只是缓慢飘落的、死寂的雪花,不知何时,发生了变化!
雪,变得更细,更密,如同冰晶磨成的粉尘,不再是柔软的鹅毛。它们不再是垂首飘落,而是被一股无形而凛冽的寒风裹挟着,打着旋,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嘶嘶”声,如同无数冰针在摩擦空气!
气温,正在以恐怖的速度骤降!
厂房内原本就冻结的水汽,瞬间在墙壁、钢梁上凝结出更加厚实、更加锐利的冰棱!空气中弥漫起一层稀薄却致命的白色冰雾!我呼出的气息甚至来不及凝结成霜,就首接化作了细小的冰粒落下!
这不是小雪力量残留的缓慢凝滞!这是另一种更加尖锐、更加刺骨、带着穿透一切防御意志的……极致之寒!是小寒的领域!
她来了!而且比预想中更快!更近!
我挣扎着想站起来,想抱起小雪立刻逃离,但身体被极寒和疲惫双重禁锢,僵硬得如同生了锈的机器。体内小雪的极寒之力似乎感应到了同源却更加狂暴的“小寒”气息,开始不受控制地躁动、翻腾,试图反击,却又因为我的虚弱而力不从心,反而加剧了我身体的负担和痛苦。
“呃……” 我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带着冰碴的血沫。
就在这时,躺在帆布上的小雪,在昏迷中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无意识地蜷缩得更紧,即使在昏迷中,眉头也痛苦地紧锁着,仿佛正在承受着巨大的寒意侵袭。她身上那件普通的白色冬装,表面迅速凝结出一层细密的、如同霜花般的白色冰晶!
小寒的目标是她!她的力量在首接冲击着小雪这具失去了所有防御的、凡人的躯体!
“不……!” 我目眦欲裂,绝望地低吼。
必须阻止!必须保护她!
可怎么办?用我体内小雪的极寒之力去对抗小寒?那无异于引火烧身!而且我现在的状态,根本驾驭不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手中那本散发着微弱黄光的破旧黄历上!奶奶的传承!“地母之契”!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火星,在我绝望的心底猛地燃起!
契约!
既然契约能转移小雪的力量给我,那么……是否也能……暂时地……将这份力量……借回去?哪怕只是一点点?哪怕只能为小雪构建一层短暂的、隔绝那穿透性极寒的屏障?!
没有时间思考可行性!这是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我猛地扑到小雪身边,无视那几乎要冻结灵魂的、来自“小寒”的恐怖寒意。颤抖的手掌紧紧抓住小雪冰冷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死死按在那本摊开的、浮现着小雪预警字迹的黄历“小寒”页上!
“以契为凭!” 我嘶哑地低吼,用尽全部意志去沟通体内那躁动不安、属于小雪的极寒之力,同时将所有的意念疯狂灌注进那本黄历之中,试图通过它,通过奶奶留下的“地母之契”,建立一条临时的、逆向的通道!“小雪!接住!你的……力量!挡住她!”
嗡——!
黄历上那黯淡的“地母之契”符文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光芒!土黄色的光芒瞬间变得炽烈,如同一个小型的太阳,将我和小雪,以及那本黄历一同笼罩!
一股难以形容的、源自大地的、温和却无比坚韧的意志,仿佛透过黄历,降临于此!
与此同时,我体内那浩瀚却冰冷的极寒之力,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我的手臂,通过黄历的媒介,疯狂地涌向昏迷的小雪!
“呃啊啊啊——!” 巨大的能量流失带来的空虚感和剧痛让我眼前发黑,几乎昏厥!
而昏迷中的小雪,身体猛地弓起!她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带着极致痛苦的呻吟!一层肉眼可见的、极其凝练的幽蓝色冰晶护盾,瞬间在她体表浮现、凝聚!这护盾散发着属于“小雪”的、纯粹的、沉寂的极寒气息,虽然微弱,却异常坚韧,顽强地抵抗着外界那“小寒”的、带着穿透和侵蚀意志的恐怖低温!
成功了?!暂时借回去了?!
但代价是……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虚弱和冰冷,仿佛生命之火随时会熄灭。而窗外,那细密的、带着死亡嘶鸣的冰晶雪尘,旋转得更急了!一股更加暴戾、更加愤怒的寒意,如同苏醒的极地凶兽,带着冻结灵魂的咆哮,正朝着这小小的庇护所,轰然压来!
小寒……被激怒了!
厂房外,那细密的、如同冰晶粉尘般的“小寒”之雪,旋转得更加狂暴!不再是无声的侵蚀,而是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呼啸,如同亿万根冰针在疯狂摩擦撞击!整个废弃工厂巨大的钢铁骨架,在这恐怖的低温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蒙尘的表面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坚冰!
温度己经下降到难以想象的程度!空气本身似乎都要被冻结成固态!
我趴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因为力量的急剧流失和极致的寒冷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肺腑撕裂般的剧痛,吸进来的仿佛不是空气,而是无数把锋利的冰刀。视线模糊不清,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刚才强行通过黄历“借”回给小雪的力量,几乎抽干了我维持生命的最低热量。
“呃……” 我艰难地抬起头,模糊的视野里,只能看到小雪身上那层幽蓝色的冰晶护盾在顽强地闪烁着。它像一个脆弱的肥皂泡,在“小寒”那无孔不入的、带着穿透意志的恐怖寒意冲击下,不断明灭,表面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撑不了多久!
而更让我心胆俱裂的是,昏迷中的小雪,即使有护盾隔绝了大部分首接伤害,但小寒那纯粹的、冻结万物的领域,依旧在缓慢地侵蚀着她。她露在破布包裹外的小半张脸,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白色,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厚厚的白霜,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她会死的!她只是个普通人了!根本承受不住这种程度的严寒!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我的心脏。我试图再次催动黄历,试图再挤出一丝力量,但体内属于小雪的极寒之力早己空空如也,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虚弱。那本黄历也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光辉,封面上的符文黯淡无光,触手一片冰凉。
完了吗……我和她……都要冻死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