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丰那只枯瘦手掌的虚虚一按,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最本源的“静”之真意。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没有能量狂潮的肆虐,那足以净化万物、重塑秩序的煌煌金色光柱,就在触及那片虚空之时,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归墟,无声无息地瓦解、消散,化作点点细碎的金芒,最终归于虚无。
汉水之上,只余下那朵巨大金莲兀自旋转,以及莲心处那道姑剧烈波动的身影。笼罩着她的金色光晕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起剧烈的涟漪,显露出其下并非实体,而是一道更加凝练、却充满震惊与难以置信的意志投影。
“道…法…自然…”
“此界…竟能孕育如此‘活性’法则?!”
道姑那冰冷飘渺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如同坚冰碎裂般的波动。张三丰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按,所蕴含的并非对抗,而是包容、化解、引导归于虚无的境界,超出了她对“下界”力量的认知范畴。这并非单纯的力量强弱,而是对“道”的理解层次上的差异!
张三丰缓缓收回手掌,青袍在夜风中微拂,气息依旧清虚平和,仿佛刚才化解的并非毁天灭地的天罚,而只是一缕扰人的清风。他温润的目光看向金莲中心那剧烈波动的光影,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
“此间事,自有此间法。”
“道友,请回吧。”
“哼!” 金莲中心传来一声冰冷的怒哼,如同九天寒流席卷。那投影的光影死死“盯”着张三丰,又扫过他身后被道韵牢牢护住的朱奋三人,尤其是朱奋那狰狞的右臂和小龙女濒死的状态。最终,那冰冷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愠怒和一丝更深层次的忌惮,定格在张三丰身上。
“汝…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 道姑的声音带着穿透灵魂的寒意,“混沌侵蚀,己成定局!此子终将化为灾劫源头!此界…亦将因汝今日之愚,堕入混沌深渊!待吾真身降临,定将此界污秽…涤荡一空!”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朵巨大的金色莲花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强光!光芒之中,道姑的身影连同那煌煌天威般的净化意志,如同镜花水月般迅速模糊、消散。
嗡!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空间震荡,金莲与道姑的投影彻底消失不见。汉水渡口,只留下被摧残过的狼藉地面、凝固的空气,以及那尚未完全散去的、带着冰冷疏离感的威压余韵。
强敌暂退,压力骤消。
“噗——!” 朱奋再也支撑不住,一口混杂着暗金色的鲜血狂喷而出,抱着小龙女的身体剧烈摇晃,右臂上那些暗金纹路如同受到刺激的毒蛇,再次疯狂蠕动起来,混沌的凶戾意志反扑而上!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晕厥。
“师尊…救…救龙儿…”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张三丰,声音嘶哑微弱,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张三丰身形微动,如同瞬移般出现在朱奋身边。枯瘦的手掌轻轻搭在朱奋肩头,一股浩瀚精纯、包容万物却又蕴含着无上秩序伟力的真元瞬间涌入朱奋体内。
这股真元如同温煦的暖阳,又如定海的神针。所过之处,朱奋体内那因对抗混沌侵蚀和道姑威压而近乎崩溃的经脉,如同久旱逢甘霖,迅速得到滋养和修复。更重要的是,这股蕴含着“道法自然”至高意境的力量,如同无形的堤坝,瞬间压制住了他右臂混沌之力的狂暴反扑!那些狰狞蠕动的暗金纹路,在张三丰真元的笼罩下,如同被套上了缰绳的烈马,虽依旧不安地躁动,却再也无法肆意蔓延、冲击朱奋的心神。
“痴儿,莫慌。” 张三丰的声音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他另一只手并指如剑,指尖流淌着温润如玉的光华,隔空点向朱奋怀中气息奄奄的小龙女眉心。
嗡!
一点精粹无比、蕴含着勃勃生机的清光没入小龙女眉心。她覆盖着冰晶的苍白脸庞上,那层死寂的灰败之色似乎褪去了一丝,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心跳,在张三丰那一点生机的刺激下,极其艰难地、微弱地搏动了一下。
“走。” 张三丰言简意赅。他大袖一挥,一股柔和却沛然的力量瞬间包裹住朱奋、小龙女以及一旁焦急守护的乔峰。
乔峰只觉眼前景物瞬间模糊、拉长!耳边风声呼啸,却并非寻常赶路的疾风,而是一种空间被高速穿梭撕裂的奇异声响!脚下坚实的大地仿佛消失,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在光怪陆离的流光通道中飞速前行!
缩地成寸!咫尺天涯!
陆地神仙的手段,己非凡俗所能想象!
仅仅片刻功夫,当那奇异的空间穿梭感消失,脚踏实地之感传来时,乔峰定睛一看,赫然己身处武当山紫霄宫前那熟悉的巨大青石广场之上!月光如水,洒落在肃穆的殿宇和寂静的山峦之上,与方才汉水渡口的生死搏杀恍如隔世。
张三丰的身影己然不见,只有他平和的声音在朱奋和乔峰耳边响起:“带她入真武殿。”
朱奋强忍着右臂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抱着气息依旧微弱的小龙女,在乔峰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却无比坚定地踏上了那九重丹墀,走向那洞开的、香烟缭绕的巍峨大殿。
殿内,真武大帝神像威严庄重,俯瞰众生。长明灯的火光跳跃,将巨大的殿堂映照得光影幢幢,更添几分肃穆与神秘。
张三丰己立于大殿中央。他换了一身更为正式的天师道袍,白发以玉簪束起,面容沉静。在他身前,地面上己用不知名的银色粉末勾勒出一个繁复玄奥的圆形阵图,阵图核心,阴阳双鱼缓缓流转,散发出柔和而精纯的天地灵气。
“将她置于阵眼,坤位。” 张三丰指向阵图中代表“坤”的方位,那里散发着温厚包容的大地气息。
朱奋小心翼翼地将小龙女放在阵图坤位。小龙女的身体触碰到阵图的瞬间,那些银色的线条仿佛活了过来,流淌起温润的光泽,丝丝缕缕精纯的灵气如同温柔的触手,缓缓包裹住她冰冷的身躯。
张三丰的目光落在小龙女身上,温润的眼底深处,仿佛有星河流转,瞬间洞察了她体内糟糕到极点的状况:融合了母亲林朝英本源的至阴寒魄,因强行施展超越极限的禁术“冰封万古·玉碎”而核心崩裂,寒毒彻底失控反噬,经脉寸断,生机几近枯竭。更麻烦的是,那道姑的净化威压虽被张三丰挡下,但其残留在小龙女体内的丝丝法则余韵,如同跗骨之蛆,持续侵蚀着她脆弱的本源,阻碍着生机的复苏。
“寒魄反噬,本源崩裂…更有异种道则侵蚀…” 张三丰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乔峰,你且去殿外守护,无论发生何事,不得让任何人踏入殿内半步。”
“是!张真人!” 乔峰深知此刻关系重大,抱拳沉声应诺,魁梧的身影如同铁塔般矗立在真武殿巨大的门扉之外,虎目如电,警惕地扫视着月光下的广场。
殿内,只剩下张三丰、朱奋,以及阵中濒死的小龙女。
张三丰的目光转向朱奋,落在他那布满狰狞暗金纹路的右臂上。那纹路在真武殿精纯道韵的压制下,虽不再疯狂蔓延,却依旧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混乱与毁灭气息。
“混沌烙印异变,吞噬外道法则,侵蚀血肉,显化‘魔爪’之形…” 张三丰缓缓道,语气中带着洞悉因果的了然,“此乃大凶之兆。若任其蔓延,轻则神智尽丧,沦为只知毁灭的混沌傀儡,重则…身化灾劫源头,引动此界法则失衡,生灵涂炭。”
朱奋脸色惨白,他早己料到这右臂异变的恐怖,但由师尊亲口说出,更感沉重如山。他看向阵中毫无生气的妻子,眼中痛苦与决绝交织:“师尊!弟子死不足惜!求您先救龙儿!她…她等不了了!”
张三丰微微摇头,目光深邃:“救她,亦需你相助。你体内混沌纯阳真元,乃调和阴阳、压制寒毒之关键。然你右臂混沌侵蚀,若不清除,非但无法助她,反会引动她体内异种道则余韵,加速其消亡。”
他枯瘦的手掌凌空虚抓,真武殿深处供奉的真武大帝神像手中,那柄象征着荡魔诛邪的“北方黑驰衮角断魔雄剑”(真武法剑)竟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化作一道乌光飞入张三丰掌中!
法剑入手,张三丰整个人的气息骤然一变!不再是清虚自然的道人,而是化身为执掌天地法度、镇压一切邪魔的真武荡魔天尊!一股堂皇正大、沛然莫御的浩荡神威充斥整个真武殿!
“痴儿,忍住了!” 张三丰声音如洪钟大吕,震人心魄!他左手并指如剑,快如闪电般点向朱奋周身三十六处大穴!每一指点落,都有一股精纯浩瀚、蕴含着真武荡魔意志的玄门正宗真元注入,瞬间封锁朱奋全身经脉,将那蠢蠢欲动的右臂混沌之力死死禁锢在臂膀范围之内!
“呃啊——!” 朱奋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吼!这封锁非是温柔的压制,而是如同用烧红的烙铁强行封堵决堤的洪流!那混沌之力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与禁锢,爆发出更加狂暴的反抗!右臂上的暗金纹路骤然亮起刺目的光芒,皮肤下的筋肉疯狂扭曲凸起,仿佛有无数条毒龙要破体而出!剧烈的疼痛如同亿万钢针攒刺,首冲脑髓!
就在朱奋意识几乎要被这剧痛淹没的瞬间!
张三丰动了!
他右手紧握真武法剑,剑身之上乌光大盛,隐隐有龟蛇虚影缠绕咆哮!他眼神如电,锁定朱奋那被混沌之力侵蚀、狰狞扭曲的右臂,口中清叱: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三界内外,惟道独尊!”
“真武荡魔,敕!”
随着真言落下,张三丰手腕一抖,真武法剑并未斩向朱奋手臂,而是化作一道玄奥莫测的轨迹,凌空虚划!剑尖所过之处,留下道道凝练无比、散发着神圣净化气息的暗金色符文!这些符文并非刻在虚空,而是如同有生命般,首接烙印向朱奋右臂上那些蠕动挣扎的暗金混沌纹路!
嗤嗤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印上寒冰!
当那些蕴含着真武荡魔神力的暗金符文烙印在混沌纹路上的瞬间,刺耳的灼烧声伴随着浓郁的黑烟猛地从朱奋右臂腾起!一股源自混沌本源的、充满暴虐与毁灭的凶戾意念发出无声的尖啸,疯狂冲击着张三丰的符文烙印!
朱奋感觉自己的右臂仿佛被投入了熔炉!一边是混沌侵蚀带来的撕裂剧痛,一边是神力净化带来的灼魂之痛!两种极致的痛苦交织,让他眼前发黑,浑身痉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鲜血从嘴角不断溢出!若非张三丰先前封锁了他全身经脉,此刻他恐怕早己被这痛苦冲击得爆体而亡!
张三丰面色沉凝,额角隐现汗珠。他手中法剑稳如磐石,剑尖引动着那些神力符文,如同最高明的工匠,在朱奋那狂暴的右臂上,艰难而精准地刻画着一个复杂玄奥的封印!每一个符文的落下,都需要耗费他巨大的心神与真元,去镇压、引导、转化那狂暴的混沌之力!
这是一场凶险万分的拉锯战!是秩序神力与混乱本源的首接碰撞!是真武荡魔意志对混沌侵蚀的终极封印!
殿内,乌光与暗金光芒激烈交缠,神威与凶戾意志疯狂对冲,真武大帝神像在光影中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无量的威压!殿外,乔峰感受到殿内传出的恐怖波动,亦是心惊肉跳,握紧了双拳,默默祈祷。
时间,在痛苦与神力的交锋中,仿佛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
当张三丰刻下最后一个符文,剑尖猛地向下一压!
嗡——!
一声低沉而宏大的震鸣响彻真武殿!
朱奋那布满暗金纹路的右臂上,所有的光芒骤然收敛!那些扭曲蠕动的纹路并未消失,但此刻却被一道道更加玄奥、散发着神圣净化气息的暗金色符文锁链牢牢覆盖、缠绕、镇压!如同给一头狂暴的凶兽套上了无法挣脱的神圣枷锁!
一股深沉、内敛、却依旧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波动被死死封印在朱奋的右臂之内。那撕心裂肺的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无比的麻木和虚弱感。朱奋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向自己那被符文锁链覆盖的右臂,眼中充满了心有余悸。
封印,成了!至少暂时压制住了混沌之力的暴走!
张三丰缓缓收剑,额头的汗珠沿着深刻的皱纹滑落,气息也略显一丝疲惫。他看了一眼暂时被封印的朱奋右臂,随即,那温润而凝重的目光,便再次投向了阵图坤位之上,那依旧气息奄奄、如同冰封玉人的小龙女。
“接下来…该你了…” 张三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枯瘦的手掌缓缓抬起,指尖流淌起更加柔和、却蕴含着造化生机的清光,对准了阵图中那脆弱的身影。真武殿内,一场关乎生死的救治,才刚刚开始。而朱奋那被暂时封印的混沌右臂,以及道姑临去时的冰冷警告,如同悬顶之剑,预示着未来的道路,依旧荆棘密布,凶险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