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武当山的云海仙踪,三人策马疾驰,折而向西。千里关山,风尘仆仆,终在半月之后,抵达了终南山脚下那片熟悉的、笼罩在苍翠与幽寂中的密林。
古墓入口依旧隐秘,藤萝垂挂,石壁森然。然而,当小龙女纤细的手指触碰到那冰冷的机关石门时,一股远比记忆中更加阴寒、更加沉重的不祥之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绕上她的心头。这感觉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她自身血脉深处,仿佛沉睡的某种东西被这故地气息所唤醒,带着令人心悸的悸动。
“龙儿?”朱奋敏锐地察觉到了妻子瞬间苍白的脸色和指尖不易察觉的微颤。
“无妨。”小龙女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多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凝重。她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源自本能的颤栗,率先步入了那幽暗深邃的甬道。
墓道之中,空气仿佛凝固了千百年,弥漫着石尘、腐朽与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湿气。熟悉的路径,此刻却显得格外漫长而压抑。乔峰跟在最后,魁梧的身躯在狭窄的通道中微微屈着,虎目如电,警惕地扫视着西周的黑暗。他能感觉到,这古墓深处,潜藏着某种极其危险的气息,冰冷、死寂,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活性。
小龙女的目标明确,并非她与杨过昔年居住的石室,而是径首朝着古墓最深处、连她幼时都被告诫绝不可靠近的禁地——寒玉床所在洞穴的更深处走去。
越往里行,空气越加湿冷刺骨。石壁上凝结的水珠滴落,发出单调而瘆人的“嘀嗒”声。脚下不再是干燥的石板,而是覆盖着一层滑腻冰冷的苔藓。一种若有若无的、带着腥甜与腐朽混合的奇异气味,越来越浓烈地钻入鼻腔。
终于,甬道尽头豁然开朗,却又瞬间将人拉入更深的寒意深渊。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洞顶倒悬着嶙峋的钟乳石,滴滴答答落下冰冷的水珠。溶洞中央,赫然是一方幽深的水潭。潭水并非清澈,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粘稠的墨绿色,水面漂浮着丝丝缕缕灰白色的絮状物,如同死去的霉菌。潭水无波,死寂得可怕,仿佛凝固的毒液。最诡异的是,即便隔着数丈远,三人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潭水中散发出的、足以冻结骨髓的恐怖寒气!这寒气并非普通的冰冷,而是带着一种侵蚀生命、污秽灵魂的邪异!
“毒潭!”朱奋瞳孔骤缩,瞬间想起了小龙女体内那曾肆虐的至阴寒毒!那寒毒的气息,与眼前这潭水同源,却更加精纯、更加霸道!他体内的混沌纯阳真元本能地加速运转,抵御着这股邪寒的侵蚀。乔峰也闷哼一声,降龙真气鼓荡,在体表形成一层无形的罡气护罩,脸色凝重无比。
小龙女站在潭边,雪白的衣裙被潭中散发的寒气激得微微飘动。她绝美的脸庞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片近乎透明的苍白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哀伤。她怔怔地望着那墨绿色的潭水,冰湖般的眼眸深处,仿佛有破碎的冰凌在搅动,无数被尘封、被扭曲的记忆碎片,如同挣脱了锁链的毒蛇,疯狂地冲击着她的意识!
**“玉奴…过来…”**
一个冰冷、嘶哑、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她脑海中尖锐地响起!这声音带着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控制力,瞬间攫住了她的心神!眼前幽绿的潭水开始扭曲、旋转,仿佛化作一个巨大的漩涡,要将她的灵魂彻底吸扯进去!
**“记住…你是容器…最完美的容器…”**
**“寒潭养玉魄…毒血铸冰心…无情无欲…方成利器…”**
**“恨…要恨…恨那个负心人…恨这天下…”**
无数混乱、冰冷、充满了怨毒与扭曲意志的碎片,伴随着那刺骨的寒意,疯狂涌入小龙女的脑海!她看到模糊的片段:自己幼小的身躯被浸泡在冰冷的、颜色诡异的药液中,刺骨的疼痛和麻木席卷全身…看到一个枯槁如同干尸、眼神却锐利如鬼火的身影(她的师傅)站在潭边,枯瘦的手指在她身上刻下冰冷的符文…听到那不断重复的、如同诅咒般的低语,强行抹去她属于孩童的喜怒哀乐,将“无情”与“恨”的种子深深植入她灵魂的最底层…
“呃啊——!” 小龙女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至极的低吟!清冷的面具瞬间碎裂,露出底下被撕裂般的痛楚与挣扎!她娇躯剧颤,体内那股沉寂的寒毒似乎受到潭水的强烈共鸣,竟有隐隐失控暴走的迹象!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淡蓝色寒气不受控制地从她周身穴窍逸散出来,与潭中的邪寒交相呼应!
“龙儿!” 朱奋大惊失色,一步抢上前,混沌纯阳真元汹涌而出,双掌毫不犹豫地按在小龙女后心!温暖浩大、蕴含着秩序力量的纯阳真元如同洪流,强行注入小龙女体内,与那暴走的至阴寒毒激烈碰撞!
“噗!” 小龙女喷出一小口带着淡蓝冰晶的鲜血,但眼中疯狂混乱的神色在朱奋真元的守护下稍褪。她急促地喘息着,眼神死死盯着那潭水,充满了刻骨的寒意与悲愤。
“原来…是这样…”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我不是天生无情…我是…被‘养’出来的…兵器!用这毒潭的寒毒…一遍遍洗炼…抹去人性…只留下冰冷和…仇恨!”
她猛地抬头,望向溶洞深处一个更加幽暗的角落,那里似乎有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石门。她的眼神锐利如冰锥:
“师傅!我知道你在看着!出来!”
话音未落,那幽暗角落的石门,无声无息地滑开了。
一股比毒潭寒气更加阴冷、更加腐朽、带着浓郁死气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一个身影,缓缓从阴影中踱出。
她穿着一身早己褪色、分辨不出原本颜色的宽大袍服,身形枯槁佝偻,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露出的手如同蒙着皮的枯骨,指甲长而弯曲,泛着诡异的青灰色。满头稀疏的白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唯有那双眼睛,透过发丝的缝隙,如同两点幽幽燃烧的鬼火,死死地、贪婪地盯在小龙女身上!
那眼神,没有丝毫师徒之情,只有一种看待绝世珍宝般的狂热,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占有欲!
“桀桀桀…” 一阵如同夜枭啼哭般的干涩笑声从她喉咙里挤出,“我的好玉奴…你终于…回来了…回到你该在的地方了…”
她伸出枯爪般的手,遥遥指向那墨绿色的毒潭,声音带着一种扭曲的兴奋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体内的‘玉魄’还未圆满…寒潭在呼唤你…回来…泡进去…完成最后的淬炼…成为为师最完美的…复仇之刃!”
随着她的话语,那原本死寂的毒潭水面,竟真的开始微微波动起来,墨绿色的潭水中心,泛起一圈圈涟漪,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无声地召唤着小龙女!
“你休想!” 朱奋一步踏前,将小龙女牢牢护在身后,玄青锦袍无风自动,宗师后期的磅礴气势混合着混沌纯阳的炽烈气息轰然爆发,如同一堵无形的烈焰之墙,挡在那枯槁身影与毒潭散发的邪寒之前!他眼中怒火燃烧,死死盯着那个曾将小龙女推入地狱的“师傅”:
“老妖婆!原来龙儿体内的寒毒,她失去的情感,都是你这毒妇一手炮制!今日,我朱奋在此,你休想再动她分毫!”
乔峰亦是虎目圆睁,降龙真气澎湃如怒涛,魁梧的身躯爆发出山岳般的威压,声若雷霆炸响:“好一个歹毒的妖人!竟如此戕害弟子!乔某今日,定要替天行道!” 他双拳紧握,骨节爆响,己然锁定了那枯槁身影,随时准备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击!
溶洞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一边是至阴至邪的毒潭与那散发着腐朽死气的枯槁身影,另一边是朱奋混沌纯阳的炽烈守护与乔峰降龙伏虎的刚猛气势!冰冷的邪寒与灼热的战意激烈对冲,在溶洞中卷起无声的漩涡!
那枯槁身影面对两大绝顶高手的滔天怒火与威压,鬼火般的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透出一种更加疯狂与偏执的光芒。她死死盯着朱奋身后的小龙女,嘶声道:
“玉奴!你是我的!你的命是我给的!你的力量是我赐予的!你的一切都属于我!回到寒潭!完成你的宿命!”
小龙女站在朱奋身后,感受着夫君那温暖而坚定的守护力量,体内因记忆冲击而翻腾的寒毒与混乱心绪,奇迹般地缓缓平复下来。她轻轻推开朱奋护在身前的手臂,向前迈出一步,清丽绝俗的脸上再无半分迷茫与痛苦,只剩下一种淬炼过的、极致的冰冷与决绝。
她冰湖般的眼眸首视着那枯槁身影,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
“告诉我,你究竟是谁?林朝英祖师…又与你…是何关系?”
“我…又究竟是谁?”
“这毒潭…到底是什么?!”
每一个问题,都如同冰冷的锥子,刺向那枯槁身影竭力掩盖的真相核心!溶洞内,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毒潭水珠滴落的“嘀嗒”声,以及那枯槁身影骤然粗重起来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一场关于身世、仇恨与恐怖实验的终极谜底,即将在这幽暗的毒潭之畔,被残酷地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