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林阳的日子过得既煎熬又麻木。
脚踝和小腿的伤口在“拔毒散”和糯米水的双重作用下，那股钻心的阴冷麻痒感终于渐渐消退，青黑色也淡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伤口愈合时的正常红肿和痒意。
但全身的酸痛和那晚过度惊吓带来的精神疲惫，却没那么容易消除。
义庄的生活单调得令人窒息。
每天天不亮，英叔就会准时起身。林阳蜷缩在角落那张硬板床上，听着英叔轻到几乎无声的脚步在院子里走动，然后是练功时沉稳有力的呼吸声和衣袂破空的细微声响，持续将近一个时辰。
林阳不敢睡懒觉，也挣扎着爬起来，学着阿豪的样子，拿把破扫帚去扫院子里的落叶，尽管那青石板地本就很干净。
吃饭是简单的糙米粥、咸菜，偶尔阿豪会不知从哪弄点野菜加点油腥。
林阳这个现代胃吃得极其痛苦，但为了活下去，只能硬塞。
最大的折磨是规矩，英叔的话不多，但规矩刻在每一个细节里。
“停尸房非请勿入。”这是铁律，阿豪每次进去送香烛或取东西都小心翼翼，关门极快。
林阳只从偶尔打开的门缝里瞥见过里面一排排盖着白布的轮廓和浓重的防腐草药味，就足以让他头皮发麻。
“日落闭户，不得喧哗。”天一擦黑，义庄大门紧闭，整个院子陷入一片死寂。
阿豪会点起安息香，那味道幽幽的，带着某种宁神效果，却也加深了这里的阴森感。
“物品归置，不得擅动。”法器、符纸、草药、甚至扫帚簸箕，都有固定位置。
阿豪显然习惯了，林阳却总搞错，换来英叔冰冷的眼神扫视，让他如坐针毡。
……
他像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笨拙地适应着这个与现代社会截然不同的世界，现代思维在这里显得格外可笑。
阿豪算是林阳在这里唯一的“熟人”和“信息来源”。
这小子性子跳脱，憋不住话，这天趁着英叔去给镇上刚过世的李老头看阴宅风水时，拉着林阳在院子里絮叨。
“喂，林阳，你真啥都不记得了？连自己哪儿来的都不知道？”
林阳苦笑着摇摇头：“真不记得了，就记得醒过来就在那乱葬岗，然后……”他打了个寒噤，那晚僵尸青灰色的脸又浮现在眼前。
“啧，那你可真够背的。”阿豪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压低声音，“不过你运气也算好到爆了！知道那天晚上师父带回来那家伙啥来头不？”
林阳茫然摇头。
“黑僵！”阿豪夸张地比划着，“还是快成气候的那种！身上煞气重得很！要不是师父道行高深，换了别人，别说镇住它，不被它撕了才怪！你小子能囫囵个儿回来，真是祖师爷保佑！”他拍了拍胸口，一脸后怕。
“黑僵……很厉害？”林阳小心翼翼地问，他想多了解点这个世界的“常识”。
“那当然！”阿豪来了劲，“僵尸也分三六九等的！最低等的是‘行尸’，刚死不久尸变的，就是力气大点，怕光怕火，脑子笨得很。
再往上就是‘白僵’，力气更大，动作也快点，但弱点明显。
然后就是‘黑僵’！这玩意儿可了不得，皮毛开始变硬，力气大得能掀翻牛车！而且没那么怕光火，动作也灵活不少！
最难缠的是它身上那股子阴煞尸毒，抓破点皮就麻烦大了！你看你脚上那点伤，要不是师父处理及时，啧啧……”
林阳下意识地摸了摸包扎好的脚，心里一阵发寒。自己这运气……真是“好”得无话可说。
“最要命的是，”阿豪左右看看，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极低，“我听师父提过一嘴，说那家伙埋的地方有点邪门，好像是被人动过手脚的养尸地！不然不会这么快变黑僵！”
“养尸地？”林阳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嘘......！”阿豪赶紧竖起手指，“小点声！这可不是什么好词儿！就是专门把尸体埋在某些特殊的地方，让它吸收阴气煞气，加速尸变！肯定是有人搞鬼！”他脸上露出愤愤不平的神色，“师父这两天一首阴沉着脸，肯定在琢磨这事儿呢。”
林阳听得心里七上八下。这世界不仅有僵尸，还有人专门“养”僵尸？那晚的经历不是意外？一股更大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傍晚，英叔回来了，他换下了出门穿的道袍，只着一身灰色短褂，脸色比前两日更显冷峻，眉头锁得更紧。
阿豪赶紧端上热粥小菜。
英叔沉默地吃着，林阳和阿豪都不敢说话，屋里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吃完饭，英叔漱了口，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静坐或查看停尸房，而是走到自己那个旧木箱前，从里面翻出一本薄薄的、线装蓝封面的旧书。
书页己经发黄发脆，封面上用端正的楷书写着三个墨字：《清静经》。
英叔拿着书，走到林阳面前。
林阳立刻紧张地站起来。
“坐。”英叔示意他坐下，把书放在他面前的方桌上。
“认得字吗？”英叔问，目光平静地看着林阳。
林阳赶紧点头：“认得！”繁体字对他来说不算太大障碍。
“好。”英叔没多说什么，“此书，抄写三遍。字迹需工整，不得潦草。”
“啊？”林阳愣住了。抄书？在这种地方？抄这个《清静经》？这算……什么意思？
“抄！”英叔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固有的威压，“抄写时需心无旁骛，不得敷衍。抄完交给我。”
说完，英叔不再看他，转身离开小屋去做自己的事了。
林阳看着眼前这本薄薄的《清静经》，心里五味杂陈。
他猜不透这位道长的用意。是考验自己的耐心？还是觉得他心浮气躁，需要用抄经来磨性子？亦或是……别的什么？
他不敢多问，认命地拿起桌上阿豪给他准备的毛笔和粗糙的草纸。
翻开《清静经》，第一页映入眼帘：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拗口！玄乎！
林阳硬着头皮，蘸了墨汁，开始一笔一划地模仿着书上的繁体字抄写。
毛笔用得很不习惯，字写得歪歪扭扭，他努力让自己专注在笔尖上，但脑子里却乱糟糟的：僵尸、养尸地、英叔那晚制服僵尸的英姿、阿豪说的“黑僵”……还有这莫名其妙的抄经任务！
“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抄到这里，林阳忍不住在心里疯狂吐槽：你自己都不知道叫啥，还硬要叫它“道”？这什么逻辑啊！还“强名”？这经文也太故弄玄虚了吧！
他一边机械地抄着，一边用现代思维解构着经文的内容，试图找到一点能理解的逻辑，结果越解构越觉得荒谬。
这玩意真能让人“清静”？他只觉得越抄越烦躁，手腕也酸得不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