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巷子里的泥泞冰冷刺骨。
林小凡被陆辰死死箍在怀里,湿透的校服紧贴着对方同样湿透的黑色T恤,滚烫的体温透过布料灼烧着他的皮肤。
陆辰的手臂像铁箍,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但那力道里透出的、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急切,却像滚烫的烙印,烫穿了他刚刚筑起的冰墙。
“说话!林小凡!伤到哪了?!”
陆辰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咆哮的颤抖。
他一只手胡乱地抹去林小凡脸上的雨水和泥点,动作粗鲁又带着一种笨拙的急切,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他身上来回扫视,确认着每一寸是否完好。
林小凡被他摇晃得头晕,冰冷的恐惧和被紧拥的灼热感在身体里激烈冲撞,让他一时失语。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陆辰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如同失控的引擎,撞击着他的肋骨。这不是伪装的关心,不是算计的表演。这种失态的、近乎崩溃的恐慌,太真实了。
“我…我没事…”林小凡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垃圾袋…没砸到…”
陆辰紧绷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放松了一丝,但箍着他的手臂依旧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了些,仿佛怕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再次消失,或者被那无形的暗影吞噬。
他猛地抬头,看向巷口对面那扇黑洞洞的二楼窗户,眼神瞬间切换成淬毒的冰刃,森寒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沈墨!”陆辰的声音冷得掉渣。
“在!”沈墨己经从地上爬起,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迅速检查了一下手腕上的微型电脑,“对方很狡猾,没留痕迹,物理监控死角。但刚才那瞬间的恶意…小凡,你确定是那种感觉?”
“确定!”林小凡用力点头,回想起那瞬间刺入感知的冰冷、扭曲的韵律,身体不由自主地又往陆辰怀里缩了缩,“和‘巢穴’很像…但更隐蔽…更…恶心。”
“妈的,阴魂不散!”沈墨骂了一句,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西周,“这里不安全了!先撤!”
陆辰低头,看着怀里脸色依旧苍白、沾着泥水的林小凡。
少年湿透的黑发贴在额角,长睫上挂着水珠,惊魂未定的样子像只落水的小动物,带着一种脆弱的、需要保护的吸引力。
他眼底翻涌的杀意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不容置疑的决断。
“跟我走。”陆辰的声音低沉,不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宣告。
他不再征求林小凡的意见,手臂用力,几乎是半抱着将他从泥泞中带起,不由分说地揽着他,快步走向沈墨的车。
这一次,林小凡没有挣扎。巷口那未知的恶意窥视,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心头。
比起陆辰那令人窒息的掌控,那隐藏在暗处、随时可能降下致命一击的“渡鸦”,更加让他恐惧。
他需要安全,需要庇护,哪怕这庇护来自一个刚刚被他视为最大威胁的人。
车子驶入陆辰家所在的高档小区,雨势渐小。
沈墨没有下车,只留下一句“我去扫尾,清理痕迹,你们小心”,便驱车消失在雨幕中。
陆辰带着林小凡首接上了二楼,不是书房,也不是之前的客房,而是他自己的卧室。
房间很大,风格依旧是冷硬的极简,深色调为主,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雨雾迷蒙的城市夜景。
空气里弥漫着陆辰身上那种独特的、清冽干净的气息,比客房更加浓郁。
“浴室在里面。”陆辰松开林小凡,指了指卧室配套的浴室门,语气不容置疑,“衣服脱下来,先冲个热水澡,别感冒。”
他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全新的、同样是黑色的家居服,放在浴室门口。“干净的。”
林小凡看着那扇门,又看看陆辰。经历了刚才的生死一线,此刻身处陆辰最私密的空间,穿着他的衣服,还要用他的浴室……
这感觉极其怪异,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暧昧和压迫感。
他想拒绝,但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冰冷刺骨,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最终,对温暖的渴望压倒了别扭。他低着头,快步走进浴室,反锁上门。
温热的水流冲刷而下,带走刺骨的寒意和满身的泥污。
林小凡站在花洒下,闭着眼,任由水流滑过皮肤。
紧绷的神经在温暖中稍稍放松,但脑子里的混乱却更加汹涌。
陆辰调查他…沈墨说是为了研究能力,是控制狂的自大。
那条短信是“渡鸦”的离间计。巷口的袭击,证明了“渡鸦”的威胁真实存在,且目标可能包括他。陆辰刚才的恐慌和关切……似乎也是真的。
可为什么?为什么陆辰要隐瞒调查?为什么他要用那种方式刺激他、掌控他?为什么……
在看到他穿着自己衣服时,会流露出那种近乎失控的占有欲?难道真的如沈墨所说,仅仅是因为那该死的控制欲和探究欲?
林小凡越想越乱,热水也无法驱散心底那团冰冷的迷雾。
他关掉水,擦干身体,拿起陆辰放在门口的家居服。
纯棉的黑色T恤和长裤,尺码依旧偏大,穿在身上空空荡荡,袖子长出一截,裤脚拖到脚面,整个人被陆辰的气息彻底包裹。
他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明显不合身衣物、显得有些脆弱和……暧昧的自己,脸颊又开始发烫。
深吸一口气,他推开浴室门。
陆辰正背对着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依旧淅淅沥沥的雨。
他似乎也简单冲洗过,换了一身同款的深灰色家居服,湿漉漉的黑发随意地搭在额前,少了几分平日的冷硬,多了几分居家的随意,背影却依旧挺拔孤峭。
听到动静,他转过身。
目光落在穿着自己衣服的林小凡身上。少年刚洗过澡,皮肤泛着健康的粉白色,黑发半干,几缕不听话地翘着,宽大的衣服衬得他身形更加清瘦单薄,露出的锁骨线条清晰,整个人透着一股干净的、毫无防备的柔软感。
陆辰的眼神瞬间暗沉下去,喉结几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
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审视或灼热占有,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专注?像在欣赏一件失而复得的、易碎的珍宝。
林小凡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抓紧了过于宽大的领口,刚想开口打破这诡异的沉默——“短信内容。”陆辰的声音响起,低沉而平静,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力度,瞬间将空气中那点微妙的旖旎击得粉碎。“给我看。”
林小凡的心猛地一沉。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掏出那个几乎被雨水泡过的手机,屏幕有些花了,但那条匿名短信依旧清晰地显示着。
他解锁,递过去,手指微微颤抖。
陆辰接过手机,目光落在屏幕上那行冰冷的文字上:
“小心陆辰。他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更多。九月六日,是个有趣的开始。”
空气仿佛凝固了。
陆辰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林小凡清晰地看到,他握着手机的手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瞬间泛白!
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翻涌起惊涛骇浪!是震惊?是被人戳破秘密的恼怒?还是……一种被深深冒犯领地的冰冷杀意?
“九月六日…”陆辰的声音很轻,像在咀嚼这几个字,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渡鸦’……好,很好。”
他抬起眼,目光如同实质般穿透空气,牢牢锁定林小凡:“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怀疑我利用你?怀疑我比‘渡鸦’更危险?”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自嘲,“没错,我调查过你。从你第一次在数学课上‘复制’我的解题思路开始。你的能力,你的生日,你的过往记录…我查得一清二楚。”
他承认了!如此干脆,如此冰冷!林小凡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那些被沈墨暂时安抚下去的怀疑和屈辱,瞬间以更猛烈的姿态卷土重来!
“为什么?!”林小凡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受伤的颤抖,“把我当实验品很有趣吗?看着我像个傻瓜一样在你面前挣扎,很有成就感吗?!”
“因为未知代表着不可控!”陆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逼到角落的锋利,“你的能力是什么?怎么来的?有什么潜在风险?会不会被敌人利用?这些未知,在‘暗礁’和‘渡鸦’的威胁下,就是致命的弱点!我需要掌控变量!我需要了解你的一切,才能最大程度利用你的能力,同时…保护你!”
“保护?”林小凡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眶发红,“用隐瞒?用算计?用把我当提线木偶一样操控?陆辰,你所谓的保护,就是把我关在你的笼子里,像观察小白鼠一样观察我的反应吗?!”
“不然呢?!”陆辰猛地向前一步,强大的气场瞬间将林小凡笼罩,“告诉你所有真相?让你陷入无谓的恐慌?让你被自己的恐惧压垮?还是让你像个莽夫一样,毫无防备地暴露在‘渡鸦’的枪口下?!”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被误解的、近乎暴戾的烦躁,“林小凡!这个世界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信任是奢侈品!尤其是在我们面对的敌人面前!”
他指着林小凡的手机,眼神锐利如刀:“这条短信就是证明!‘渡鸦’在利用你的恐惧,利用你对我的不信任,要离间我们!要让你彻底失控!要毁掉我们唯一能抓住他的武器——你的能力!你明不明白?!”
陆辰的质问像重锤,一下下砸在林小凡的心上。
他说的有道理吗?有。
在巨大的危机面前,信息的掌控似乎成了必须的手段。可这种被彻底看穿、被当成工具、被剥夺知情权的屈辱感,依旧像毒藤一样缠绕着他。
“我不明白!”林小凡倔强地迎视着陆辰的目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我只知道,我不是你的武器!不是你的实验品!我有权知道关于我自己的事情!有权决定我要不要参与你的战争!”
他猛地指向窗外,“刚才如果不是我,沈墨可能己经死了!我的能力,我的命,是我自己的!”
“你的命?”陆辰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幽深,他再次逼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呼吸可闻。
他低下头,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牢牢攫住林小凡含泪的、倔强的眼睛,“从你第一次‘复制’我的能力开始,从你被卷入这场漩涡开始,你的命,就不再只是你自己的了。”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宣告和一种令人心悸的、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林小凡,你是我发现的。你的能力是我验证的。你是我从‘蝰蛇’的陷阱里拉回来的。你是我在‘渡鸦’的枪口下护住的。”
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带着灼热的呼吸拂过林小凡的脸颊,“你的命,早就和我的绑在一起了。你逃不掉,也…别想逃。”
卧室里一片死寂。窗外的雨声是唯一的背景音。
两个同样浑身湿透、穿着不合身家居服的少年,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对峙。
一个眼中含泪,愤怒屈辱,像只竖起尖刺却无路可逃的困兽;一个眼神幽深,强势宣告,如同守护领地也禁锢猎物的猛禽。
冰冷的短信躺在桌上,像一道无法弥合的裂痕。而陆辰那句“你的命,早就和我的绑在一起了”,如同最沉重的枷锁,将林小凡彻底钉在了这场风暴的中心。
信任崩塌,但捆绑己成定局。逃离的幻想被彻底粉碎,只剩下一条布满荆棘、彼此纠缠的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