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鸟”冰冷的触感贴在手机背面，像一块顽固的电子膏药。
林小凡盘腿坐在自己房间地板上，背靠着床沿，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手机屏幕上，沈墨新发来的“干扰源样本”正在运行——一段模拟不同频率电磁环境噪音的动态波形图，如同无数扭曲的彩色毒蛇在屏幕上疯狂扭动、纠缠。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试图像陆辰要求的那样，去“区分不同环境电磁干扰的‘韵律’差异”。
但这谈何容易？那些冰冷的、非生命的信号流，在他强行开放的感知里，依旧是一片混沌的、充满恶意的噪音风暴！
每一次尝试去“倾听”那细微的差异，都像是把耳朵贴在高速运转的工业粉碎机上，剧烈的头痛和强烈的眩晕感如影随形。
“嗡嗡嗡——滋滋——”
“嘎——吱——”
脑子里充斥着各种无法形容的、令人牙酸的电子噪音幻听。
林小凡痛苦地捂住耳朵，但那噪音源自内部，根本无法隔绝。他感觉自己像个信号过载即将烧毁的接收器。
“妈的…”他低骂一声，烦躁地把手机扔到一边，整个人瘫倒在地板上，望着苍白的天花板，大口喘着气。
挫败感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心口。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起。不是沈墨，也不是王胖子。
发信人：陆辰。
内容极其简短，只有一行冰冷的文字和一个地址：
训练强度不足。现在过来。地址：科技园区18号
林小凡的心猛地一沉。
现在？晚上九点多？
去一个陌生的科技园区？
陆辰又在搞什么？嫌他白天在图书馆“训练”得不够痛苦吗？
恐惧和抗拒本能地涌上来。
他想无视这条信息，假装没看见。但陆辰那不容置疑的语气，以及“训练强度不足”背后隐含的、关于他父亲危机紧迫性的潜台词，像无形的枷锁套住了他。
他想起陆辰在图书馆离开时那沉重的背影和沙哑的“不好”。
挣扎了几分钟，林小凡认命地爬起来，抓起外套。他不敢不去。
科技园区远离市中心，夜晚显得格外空旷寂静。
高大的玻璃幕墙建筑在路灯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林小凡按照地址找到一栋不起眼的灰色小楼，入口处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道厚重的金属门禁。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按门铃，门禁上的指示灯突然由红转绿，伴随着轻微的“咔哒”声，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里面是一条狭窄的走廊，光线昏暗，只有墙壁底部嵌着微弱的蓝色导引灯。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臭氧、冷却液和电子元件特有的、略带焦糊的金属气味。压抑感扑面而来。
“首走，尽头左转。” 陆辰清冷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可能是隐藏的扬声器。
林小凡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走进去。走廊尽头左转，是一扇虚掩着的厚重金属门。他推开门，里面的景象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与其说是一个房间，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的、充满赛博朋克感的电子实验室。
墙上挂满了巨大的显示屏，上面滚动着令人眼花缭乱的代码流和复杂的频谱分析图。
各种他叫不出名字的仪器闪烁着五颜六色的指示灯，发出低沉的嗡鸣。
房间中央，一张巨大的金属工作台上，摆放着几台被拆开外壳的服务器机箱，的电路板如同精密的神经丛，闪烁着微弱的冷光。空气里那股电子元件的气味更加浓烈了。
陆辰就站在工作台前。他脱掉了校服外套，只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正专注地调试着一台示波器的探头，侧脸在屏幕幽蓝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神情是林小凡从未见过的、全然的投入和一种冰冷的锐利。
汗水浸湿了他额角几缕碎发，紧贴在皮肤上，在屏幕蓝光的映衬下，竟透出一种…奇异的、带着湿漉漉生命力的性感？
沈墨则像个没骨头的大猫一样，瘫坐在角落一张人体工学椅上，双脚翘在另一张椅子上，正飞快地敲击着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
看到林小凡进来，他头也不抬，懒洋洋地吹了个口哨：“哟，小白鼠驾到！冰块，你的‘人形解码器’来了，可以开始你的‘残酷实验’了。”
陆辰没有理会沈墨的调侃。他放下手中的探头，转过身。
当他的目光落在林小凡身上时，那种实验室里的专注瞬间切换成了熟悉的、带着评估意味的冰冷审视。
“戴上这个。”陆辰从工作台上拿起一个东西扔给林小凡。
林小凡手忙脚乱地接住。那是一个造型奇特的头环，材质冰凉，布满细小的银色感应触点，后面连着一条细长的数据线，连接到工作台上一台闪烁着复杂灯光的仪器上。
“你们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还有这…这是什么？”林小凡看着这像是科幻电影里脑波控制器的玩意儿，心里首发毛。
“简化版的生物信号耦合放大器。”沈墨在角落里插嘴，语气带着点幸灾乐祸，“帮你把脑子里的‘噪音’放大，听得更清楚点！放心，死不了人，最多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颅内重金属摇滚’。”
林小凡脸色更白了。放大噪音？那不是要他的命？
“不是放大噪音。”陆辰纠正道，他的声音在仪器低沉的嗡鸣背景中显得格外清晰，“是增强你对特定物理信号模式的感知敏感度。目标是这台服务器。”
他指了指工作台上那台被拆开的服务器，“沈墨在里面植入了一个模拟‘幽灵密钥’逻辑陷阱的微型发生器。它会间歇性地释放一种经过伪装的、非常规的底层信号扰动。我需要你，在它激活时，感知到它，并尽可能描述出你感知到的‘韵律’特征。”
他的解释依旧冰冷专业，但林小凡捕捉到了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近乎偏执的急切。陆辰父亲那边的情况，恐怕比想象的更糟了。
没有退路了。林小凡看着手中冰冷的头环，又看看陆辰那双在幽蓝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也格外沉重的眼睛。
他咬咬牙，心一横，将那冰冷的头环戴在了头上。无数细小的触点紧贴头皮，带来一阵令人心悸的冰凉和微弱的麻痒感。
“嗡——”
仪器启动的瞬间，一股比之前强烈数倍的信息洪流如同高压水枪，猛地冲击进林小凡的脑海！
不再是模糊的噪音，而是无数尖锐、冰冷、混乱的电子尖叫！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疯狂穿刺他的神经！
“啊——！”
林小凡痛苦地弓起身体，双手死死抱住头，一声短促而压抑的痛呼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
这声音比课堂上那声更痛苦，更破碎，带着一种被强行撑开的撕裂感，在充满电子嗡鸣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和…脆弱。
陆辰的眼神骤然一凝！他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林小凡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的动作很快，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敏捷。林小凡猝不及防，半个身体几乎撞进了陆辰怀里，额头重重抵在陆辰穿着黑色T恤的坚实胸膛上。
“唔！” 撞击的闷响和林小凡又一声压抑的痛哼同时响起。
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陆辰身上的气息——混合着汗水、干净的皂粉和实验室里冰冷的金属与臭氧味道——毫无防备地涌入林小凡的鼻腔。
隔着薄薄的T恤布料，林小凡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膛传来的、沉稳而有力的心跳，以及那坚实肌肉蕴含的力量感。
这与他平时冰冷疏离的形象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而陆辰，清晰地感受到了怀中身体的剧烈颤抖和痛苦痉挛。林小凡温热的呼吸透过T恤，灼烫着他胸口的皮肤。
那声近在咫尺的、带着痛苦和一丝呜咽意味的呻吟，如同羽毛般搔刮着他的耳膜，带来一种奇异的、陌生的麻痒感。少年额头上冰凉的汗意也透过布料传递过来。
两人的身体紧密地贴合在一起，一个痛苦颤抖，一个肌肉紧绷。
实验室幽蓝的光线勾勒出他们重叠的剪影，空气中弥漫着痛苦的电子嗡鸣、浓烈的金属气味，以及一种突然降临的、粘稠而充满张力的寂静。
沈墨敲击键盘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了，角落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玩味探究的“啧”。
陆辰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将林小凡推开，但看到对方惨白的脸色和紧闭双眼痛苦颤抖的样子，那只扶在对方肩上的手，最终只是微微用力，支撑住他，没有立刻松开。
他的喉结几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眼神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对实验对象痛苦的冷静评估，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计划被打乱的烦躁，但似乎……还混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对怀中这份脆弱和温热的…无措？
“聚焦！”陆辰的声音响起，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强行拉回理智的冷硬，打破了这充满暧昧张力的寂静，“目标信号！别被噪音淹没！感受那个特定的‘脉动’！”
他的命令像一盆冷水，浇醒了被痛苦淹没的林小凡。林小凡猛地睁开眼，意识到自己正以一种极其尴尬的姿势靠在陆辰怀里，脸颊瞬间爆红！
他几乎是触电般地挣脱开陆辰的支撑，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冰冷的工作台边缘才勉强站稳，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不知道是因为痛苦还是因为刚才那过于亲密的接触。
“对…对不起…”林小凡声音发颤，不敢看陆辰的眼睛，只能死死盯着那台的服务器，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脑子里依旧翻江倒海，但在陆辰那声冰冷的命令下，在刚才那短暂接触带来的强烈刺激下，他混乱的感知似乎被强行撕开了一道缝隙！
就在这痛苦、羞耻和高度紧张的状态下。
“嘀…嘀…嘀…”
服务器内部，那个模拟的“幽灵密钥”发生器，按照预设程序，极其短暂地激活了！
一股极其微弱、但与周围狂暴噪音截然不同的“韵律”，如同黑暗中闪烁的萤火，瞬间穿透了林小凡混乱的感知屏障！
它冰冷、短促、带着一种…诡异的、如同摩斯电码般规律却又刻意扭曲的节奏！像一颗在混乱泥沼中规律跳动的心脏！
“那里！”林小凡猛地指向服务器主板的一个角落，声音因为痛苦和激动而变调，带着一种奇异的尖锐感，“左…左下角！蓝色的电容旁边！一个…一个很短的…哒…哒-哒…哒…像…像坏掉的心跳！很冷！很…规律，但…但又故意打乱了半拍！”
他语无伦次，但描述出的特征却异常精准！
陆辰和沈墨的眼神瞬间亮得惊人！如同在黑暗的矿脉中终于看到了第一缕金砂的闪光！
沈墨猛地扑到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残影：“捕捉到了！信号特征吻合！持续时间0.3秒！位置锁定！”
他兴奋地看向陆辰，“冰块！他做到了！他真的把‘幽灵’的‘脚步声’描述出来了！”
陆辰的目光紧紧锁定在脸色苍白、扶着工作台大口喘气的林小凡身上。
少年额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苍白的皮肤上，眼神因为痛苦和刚才的发现而显得涣散又明亮，嘴唇微微颤抖着。
成功了！
虽然代价巨大，虽然过程充满了意外和…难以言喻的张力。
陆辰眼中的冰冷似乎融化了一丝，被一种更深的、带着灼热探究和某种奇异满足感的光芒取代。
他向前一步，靠近林小凡。这一次，没有身体的接触，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被拉近。幽蓝的光线下，他的影子将林小凡完全笼罩。
“很好。”陆辰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嘉许的沙哑，“记住这种感觉。记住那个‘韵律’。”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林小凡汗湿的额头、颤抖的嘴唇，最后落进他带着惊悸和一丝迷茫的眼睛里，“下一次，我要你抓住它。不仅仅是感知，而是…锁定它。”
他的话语如同烙印，深深烫在林小凡的心上。
实验室冰冷的空气里，残留着电子灼烧的气味、痛苦的余韵，以及一种刚刚被剧烈搅动过、尚未完全平息的、无形的张力。
沈墨在一旁看着两人之间那微妙的气氛，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无声地吹了个口哨。
风暴的前奏，似乎才刚刚响起。
而林小凡，这个被卷入风暴中心的“接收器”，在痛苦与发现的边缘，似乎正被某种更深的力量，推向未知的漩涡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