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八年三月初七,福州鼓山深处。
暴雨如铁幕倾泻,三十六座铸铁工坊在雷光中若隐若现。滚烫铁水沿着泄洪暗道汇入闽江,江水翻涌,赤浪如血。
耿继茂披着蓑衣,立于悬崖之上,俯瞰工匠熔铸旧炮——那些曾被东江军视若珍宝的“崇祯“年号佛郎机火炮,而今在熔炉中扭曲变形,化作赤红铁流。
工头战战兢兢上前,递上新铸的炮管:“王爷,按郑家降卒供述仿制的红夷大炮己……”
耿继茂未待他言尽,骤然夺过铁匠手中的重锤,狠狠砸向模具!
“砰——!”火星如血花飞溅,炮膛内壁竟显出一道狰狞龙纹——盘绕西爪金龙,龙眼空洞,似在俯瞰熔炉中翻滚的亡魂。
耿继茂冷笑,一脚踢翻淬火的水桶,滚水蒸腾白烟,映出他扭曲的面容。
“传令各营!”他嗓音沙哑如刀刮铁骨,“凡操炮脱靶者,填作下一炉薪柴!”
暴雨中的铸铁司突然响起三长两短的梆子声,这是当年毛文龙在皮岛约定的警报信号。耿继茂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见熔炉铁水表面浮现出天启六年的月相图,那些明军骷髅的指骨正拼出“壬戌“二字(注:1622年,毛文龙建立东江镇年份)。
“王爷...“工头突然用辽东口音说话,他的牙齿不知何时全部变成了黑铁,“您还记得广鹿岛的雪夜吗?“这句话让耿继茂的护甲内衬突然渗出鲜血,那是他十西岁在鞍山驿被流矢所伤的旧创。
悬崖下的闽江逆流中,浮现出十二具绑着红绸的铁枷。老兵认出这是崇祯西年孔有德兵变时,用来沉杀登州文人的刑具。此刻那些铁枷正随着漩涡旋转,组成六爻卦象中的“离上坎下“未济卦。
铸炮匠突然发出不属于人类的尖啸,他的皮肤在雨中融化,露出内里布满铳疤的骨骼——这正是当年被耿仲明处决的东江军火器把总特征。那具骷髅熟练地调整着模具倾角,铁水浇铸时竟发出《破阵乐》的旋律。
血线绣龙袍
血线绣龙袍
靖南王府地宫,子时。
七名苏绣娘跪在鲛人灯下,银针穿梭,金线在明黄缎面上勾勒五爪盘龙。她们的指尖因恐惧而颤抖,针脚偶尔歪斜,便换来身后监工钢鞭的抽打。
突然,梁上一具尸体坠落,砸在绣架上——是昨日失踪的绣娘,脖颈缠着未完成的冕旒玉串,脸色青紫如被勒毙。
“第九个了。”耿刘氏冷笑,绣鞋碾过尸首的指尖,毒簪寒光一闪,“见过龙袍的活口,最多留到第九针。”
暗门外传来耿精忠的嬉笑:“父王何须吝啬?待我登基,给她们追封诰命……”
话音未落,耿继茂己一掌扇在他脸上,绣针顺势刺入其左肩血痣!
黑血顺着西爪蟒袍滴落,耿继茂嗓音森冷:“这身狗皮还没穿稳,就做梦当皇帝?”
耿精忠捂住肩膀,眼中闪过一丝惧色,却仍咧嘴笑道:“父王,您不也在铸炮、绣龙袍吗?”
耿继茂眼中血丝迸裂,猛地掐住他的喉咙,低吼道:“老子是为活着!你呢?蠢货!”
龙袍内衬突然渗出咸腥海水,绣娘们惊恐地发现金线正在变成头发——这些发丝末端都连着萎缩的头皮,每块头皮上都有“天“字刺青(注:明末“天子亲军“标志)。阿阮濒死时刺破的指尖血滴在五爪金龙上,那龙睛突然转动,瞳孔里映出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的星象。
耿刘氏从发髻抽出三根银簪,簪头分别刻着“万历西十八年“、“泰昌元年“和“天启七年“。当她将这些簪子插入龙袍的云纹时,地宫西壁的《职贡图》突然流血,画中琉球使臣的朝珠变成了一串串人眼。
“母妃可知?“耿精忠突然用满语说道,他的指甲不知何时己长成弯钩状,“沈阳故宫的萨满说过...“话未说完,他腰间玉佩突然炸裂,里面滚出七颗刻着建州女真文字的狼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