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八年?辰时?七月十一?多云】
晨雾像未擀开的棉絮，黏在三清观新刷的朱漆门框上。光道蹲在院子里晾晒符纸，金竹笔杆在指间转得飞快，补丁摞补丁的道袍下，「道心印记」的金线暗纹随着动作一闪一闪，像嵌在粗麻布上的碎金箔。新木门 "吱呀" 推开条缝，山下李家闺女李秀兰探进半张脸，褪色红帕子在掌心绞成了麻花。
黄小财蹲在功德箱上，尾巴卷着半块硬邦邦的糖饼，芝麻粒顺着胡须往下掉："啧，这红帕子上的缠魂藤绣歪了第三针。" 它舔了舔爪子，鼻尖动了动，"光道，她袖口的胭脂粉里掺着妖窟的腐叶味。"
李秀兰的绣花鞋尖沾着后山的露水草屑，发间木簪刻着半朵莲花，花瓣边缘还留着刀削的毛茬 —— 显然是自己动手刻的。光道注意到她手腕内侧的青灰色鳞斑，被廉价胭脂粉盖得发白，边缘还留着抠挠的红印，与柳青青刚入观时躲在神像后抓挠伤口的模样如出一辙。
"道长..." 李秀兰跨进门坎，鞋底在青石板上蹭出细碎的响，"俺、俺梦见栓柱在土地庙等俺，可醒了后颈子总冒凉气..." 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月白色袖口滑落，露出三道浅红抓痕，像被细竹条抽过的印子。
张铁蛋扛着猎枪从后院出来，枪管上挂着三只山鸡，鸡血滴在石板上引来了蚂蚁："这抓痕不对劲儿！" 他凑近些，鼻尖几乎碰到李秀兰手腕，粗眉毛拧成了秤钩，"跟俺上个月在乱葬岗见着的妖狼爪印一样，还混着黑山老妖那股子烂树叶味。"
白巧巧端着铜盆从井边过来，盆底还漂着几片山茶花花瓣，瞥见李秀兰腕上的鳞斑时，铜盆 "当啷" 砸在石板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裙摆："柳姐！快来看这鳞斑的纹路！" 她蹲下身，指尖刚触到鳞斑，莲花印记就泛起微光，像晨露沾在了荷叶上，"跟你当初被妖契附身时一模一样..."
柳青青盘着蛇身从偏殿转出，七寸处的红绳结突然绷首，鳞片在晨光中泛着青灰："是蛇妖的「缠魂帕」。" 她盯着李秀兰手中的红帕，蛇瞳缩成了针尖，尾巴尖在地上扫出沙沙的响，"三个月前，俺闺女的骸骨就裹在这样的帕子里..." 话到最后，信子忍不住抖了抖。
光道的手指在符纸上敲出急促的节奏，想起昨夜系统光板闪过的红光提示，镇妖符刚碰到李秀兰衣角就发出 "滋滋" 轻响，像火舌舔过干草："姑娘，你未婚夫进山时可带了啥信物？"
李秀兰的眼泪突然涌出来，胭脂粉被冲成两道白痕，顺着下巴滴在红帕上："栓柱戴了俺新绣的平安符... 可土地庙的泥塑说，要俺把身子许给它，栓柱才能回来..." 她抓住光道的袖口，指甲缝里嵌着黑色泥土，"那泥塑的眼睛，夜里会跟着俺转..."
黄小财突然跳上李秀兰肩头，爪子扒拉她发间木簪，尾尖卷起红帕甩向柳青青："拉倒吧！这是黑山老妖用尸油泡过的「借身帕」，专门吸大姑娘的阳气！" 它尾巴尖沾着的芝麻粒掉在李秀兰衣领里，"你闻闻这帕子，底下藏着的分明是俺闺女的... 咳，总之不是好东西！"
柳青青接住红帕的手在发抖，鳞片摩擦声比平日响了三分："没错，帕子上的缠魂藤绣法... 是俺教给闺女的。" 她低头盯着红帕边缘的针脚，信子轻轻扫过帕面，"每七针藏着个「困」字，正是老妖用来困魂的妖纹..."
偏殿的镇妖阵突然发出蚊鸣般的震动，供桌上的山茶花瞬间枯萎，花瓣蜷缩成蛇信形状，散发出淡淡的腐味。光道盯着系统光板，功德值像漏雨般往下掉，「红尘修行」进度条边缘泛起血色："铁蛋，去土地庙砸了那泥塑！小财，把后山的妖气给俺缠住了！"
张铁蛋把猎枪往肩上一扛，枪管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中！俺顺道看看陷阱里的诱饵有没有少。" 他冲李秀兰咧嘴一笑，缺了虎牙的牙床在晨光里发白，"姑娘别怕，咱观里的灶台能炖熊掌，还怕它个泥菩萨？"
柳青青突然按住光道手腕，冰凉的鳞片贴着他掌心，像触到了秋晨的溪水："道长，让俺跟铁蛋一起去。" 她指尖划过红帕上的缠魂藤，鳞片间露出道浅红的旧伤，"这帕子的针脚... 俺闺女当年总说，要给俺绣条红围巾。"
白巧巧扶着李秀兰坐在竹椅上，用井水温热她冰凉的手腕，莲花印记化作细小金链，像春蚕吐丝般裹住鳞斑："柳姐说得对，这是妖物变着法儿骗人。" 她望向正在调配朱砂的光道，裙摆上的山茶花渍还没干，"需要俺准备莲童血吗？"
"暂时不用。" 光道盯着符纸上跳动的金线，想起密道里初代掌门手记的残页，晨露调的朱砂散发出清苦的香，"用聚灵阵的残阵纹就行 —— 小财，把第三层的引魂铃掏出来，别顺走糖饼！"
黄小财钻进功德箱时撞得铜锁响，尾巴甩出引魂铃时还缠着半块糖饼："啧，光知道使唤人！" 它跳上白巧巧肩头，铃铛在李秀兰眼前晃出细碎的光斑，"再晚半刻，你魂儿就该进老妖的汤锅里了。"
光道看着柳青青跟着张铁蛋出门，蛇尾在青石板上拖出 "沙沙" 的响，想起昨夜撞见她在神像前攥着闺女发簪发呆，鳞片上还沾着泪痕。系统提示「妖类契约」进度涨了 5%，却不如看见她主动攥紧红帕时，眼底闪过的那丝狠劲让他心头一动。
"道长，俺是不是没救了？" 李秀兰盯着白巧巧手中的引魂铃，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光道将符纸贴在她眉心，金竹的清苦混着晨露的凉，钻进她鼻腔："放心，你未婚夫困在妖窟的「姻缘镜」里。" 他想起自己被系统逼得撬功德箱的那晚，忽然笑了，"俺们观里，最不缺的就是砸镜子的人。"
正午的猎枪声像闷雷滚过后山，惊得梁上麻雀扑棱棱乱飞。光道扶着李秀兰望向后山，只见柳青青的蛇尾卷起团青雾，雾里裹着黑山老妖的残魂，像团烧不旺的青烟。黄小财蹲在他肩头，尾巴紧张地卷住他拇指："光道，铁蛋的枪声里带着镇妖丹的药味，准是找着妖窟入口了！"
白巧巧忽然指着李秀兰后颈，那里的蛇形印记正像春雪般融化，露出底下淡金色的莲花："成了！阳气回来了！" 她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腕上还沾着刚才剥落的妖契碎片，"系统说任务完成度七成..."
光道看着功德值重新上涨，忽然听见后山传来柳青青的嘶叫，混着张铁蛋的怒吼："光道哥！妖窟里有具女尸，簪子跟李秀兰的一模一样！"
暮色漫进观门时，柳青青回来时蛇尾缠着半截妖幡，幡面上的缠魂藤绣法工整，与李秀兰的红帕子针脚不同。她将妖幡放在光道面前，信子抖得几乎停不下来："是... 是俺闺女绣的，她总说要给心上人绣面婚旗..."
光道摸着妖幡边缘的流苏，忽然想起柳青青昨夜编平安结时，总把红绳绕错圈 —— 原来她不是不会编，是每绕一圈，就想起闺女趴在绣架前的模样。系统光板轻响，「收服精怪」跳到 40%，而柳青青望向李秀兰的眼神，终于软得像块化了的糖。
功德箱在晚风中轻轻晃动，新收的香火钱里混着张铁蛋捡来的山核桃，还有柳青青悄悄放进去的蛇鳞 —— 那是从她自己鳞片上掰下来的，边缘还带着血丝。光道望着观里忙碌的身影，忽然懂了：红尘修行啊，就是看着身边人从怕到敢，从痛到暖，从孤身到并肩。
而在妖窟深处，黑山老妖盯着破碎的姻缘镜，指尖划过镜中光道的影像，青灰色鳞片间闪过一丝冷意："第七代传人... 竟能让蛇妖自断鳞片。" 他望向镜中渐渐清晰的聚灵阵缺口，忽然低笑出声，"不过，缺口既开，便是俺的机会..."
